逢佳期。取道山野间,闻音踏石。雾霾轻漫,犹似卸妆迟。冬日阳光万点轻,何曾惧拂意。石为弦,歌舞何处,花影哪里。
千年福会寺,沧桑又垂暮,荒草残枝。僧人不归,却是浮生事。纵使雨打风吹去,莲花已无觅。是无言,从此飘散天际。
雅安有座周公山,众所周知,雅安有道音乐阶梯,亦是众所周知,而雅安有座牛心山,知道的人有几许? 新年最后一天假期,出市区,向南,再向南,过南郊乡,沿着一条并不太宽敞的水泥路上山,旋转几道弯便到了昝村,昝村就坐落在牛心山怀抱里,音乐阶梯就在昝村之上、牛心山里。
昝村依山而建,穿过昝村的路几乎一直在缓缓的上坡,村尾左边一条水泥路通往音乐阶梯方向,水泥路的尽头是一处废弃的供水厂,名字很好听,叫音乐石水厂,想必曾经也是火热过的吧,一如这踏石闻音的音乐阶梯,曾经是如何的人来人往,也或者如同阶梯之上又名福会寺的石梯庵,曾经也有过鼎盛香火之时,而如今,一切荒芜,留下的,惟有沧桑。
出村到音乐石水厂的水泥路在竹林和树林里穿梭,或弯或直,倒很清幽。弯道前,抬眼望过去,似有一首婉约的诗词在轻吟,很美的感觉。以前,喜欢笔直的路比弯弯的路多些,尤其是一望望不到尽头的路,似一道闪电,刷啦啦就通向天空,很豪迈很潇洒的架势,比苏轼的诗词还豪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愈发的、更多的是喜欢弯弯的路了,如果说笔直的路是一种炫耀与袒露,弯路是一种含蓄与收敛,那么,套用一句网络俗语:原来,不是老了,而是低调罢了。
走到了水泥路的尽头便开始了山间小道,凋零的叶片落在石板上,一些已经枯萎,显露出冬天的颜色,一些还抓着最后一缕秋色,有了些许的光亮,配合着从树枝杂草缝隙里钻出来的阳光,倒更显这山野的宁静了。
天气并不好,因为雾霾弥漫,以至于登高不能望远,天气其实还不错,毕竟有阳光洒下来,哪怕这阳光没有温度也没有厚度。不过,轻飘飘的倒有一股子轻灵的氛围了,只是,站在光晕里的我,透过枝桠,看到阳光如蝶般扑翅飞走,从天而降的,惟有那翅膀划过的痕迹,很透明,却很深。
然而,阳光并没有普照音乐阶梯,音乐阶梯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竟是潮湿的模样。曾经不止一两次来过,每次也曾数过,却是忘了共是多少级了,有的记忆,真的会随风飘散,不是飘在了哪里,而是散了,就是没有了。此次又重数,竟有差别,想来,人不能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也不能同时回到一个空间里,哪怕仅仅只是回忆里。音乐阶梯由三段组成,或者说是三块大石组成吧,第一段103级,很潮湿,果然如路上农家大姐所说石梯有些滑,让我们小心行走,之前还在想这几天都不曾下雨,应该不会滑的,不过,20级的第二段和138级的第三段就不潮湿了。
以重重的脚步,踏石而上,最初三两步是纯粹的脚步声,因为急切想要敲出音乐般的脆响而重重落脚,却是更加沉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刹那间,欲速则不达这五个字如醍醐灌顶坠落,呵呵,石头皆因中空而发声,最初三两步的共鸣弱了。接下来就是中空的咚咚声了,任由我在石梯上下左右踏来踏去,回应我的依旧是不变的咚咚咚,只是音量在我脚步轻落重放中有一些强弱,以及落脚间隔时间长短不一而咚与咚之间相隔时间不一,调却永远只有一个。
调是主旋律,短音长音,强音弱音是情节,一首有词无调的、有韵无律的、亦无平仄的歌被我踏响:咚咚,咚,咚咚咚。。。。。。无论我如何换着花样踩踏,主旋律永远只是一个调,调很平稳,准确说是平淡,平常的平,淡然无味的淡,平常得象这灰色的天空,无色彩,淡得象筒装饮用水里的水,无波澜,却是日子里的不可或缺,因为老人们说了,平淡是真。
主旋律稳住一颗心,情节的变化却是怒放一朵花开。如果说日子原本简洁,只在日出月升里悲悲喜喜,那么,旁支的花开便是那风花雪月的喜怒哀乐,生活,斑斓而精彩。
精彩不必多言,斑斓,却是一半明媚一半忧伤,音乐阶梯的忧伤便疯长在那杂草丛生里。曾经的风光,已然不再,连一张大头贴都不能完整显露,那左右各四个字也只能看个隐约:踏石闻音,天下第一。所有的繁华与热闹都消散在时间的风里,留下的不过是一片宁静,宁静得任由天地风云篡改容颜。
音乐石梯的容颜改变让我有些意料中的出乎意外,福会寺却让我有些触目惊心了。在看到那对长满青苔的石狮子之前,我首先看到了一个房屋空架,以及逆光下的城隍神像,并不大的院子里,荒草俨然以主人的姿态接待了我,这哪里是人去楼空,分明就是人去楼毁。
其实,这样的场景我不应该如此诧异,上一次来到福会寺的时候就知道,寺里的师傅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我以为这个师傅走了,那个师傅会来,但我忘了,出家人与在家人,只是生活方式不同罢了,这样一个远山远水之地,能留驻怎样的人呢?
下山回去时,端坐音乐石梯上,俯瞰,阶梯纹丝不动地躺在这片有太阳却无阳光的天空下,阶梯左右两边的杂草在风的吹拂下缓缓的、懒懒的三两下摆动着,除了偶有的几声鸟鸣,世界一片空寂,我甚至没有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终于,相逢一位踏石之人,他低着头,似乎是匀速着蹬梯而来,寒暄几句,他竟是常来之人,问我是否去了石梯庵,我回答去了,但已破败如毁灭了。他露出一个不难察觉的笑脸说,石梯庵早已破败,师傅也早已走了,但还没有毁灭。
想来,宛若废墟的福会寺,以及这杂草遮蔽的音乐阶梯,从当初的繁华走到如今的沉寂,虽然伤情,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宁静。
20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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