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三种时态

淡了红颜 · 发表于 2004-3-11 15:03

时态常常是一门语言里最难掌握的语法。
　　如果想正确地运用，就需要对每一件事情的状况作出准确的判断，断定它已经发生，将要发生，或者，根本不会发生。
　　因此，你必须是一个理智和清醒的人。
　　但也有些语言没有时态的变化。所有关于时间的概念，仅仅来自于说话者的语气和听话者的领悟。这样的交谈会有趣得多。
　　也真实得多。
　　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是没有那么理智和清醒的。
　　如同每个人所经历的爱情，一旦融进身体，就再也分不清是属于过去，现在，或是未来了。

　　现在或者永不（NOW or NEVER）

　　那天和往常一样，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他站起身，去走廊那头的茶水间给自己倒一杯咖啡。宽大的写字间里照例只剩他一个人在加班，本地的员工早都回去了。
　　他不是一个工作狂。但是作为这个城市的寄居者，他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去处，回到酒店，时间或许会更难打发。好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有2个月，他就可以回去了，结束这段在分公司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流放生涯。
　　端着咖啡，他没有立即回来，而是站在走廊里，朝C座的房间里望着。这也是他几个月来养成的习惯。
　　这层楼面被分割成3个大的单元，分别属于3家公司。他在A座。B座是一家网站，起初晚上总是很热闹，很多年轻人在里面加班，或者不如说在玩各种网路游戏，不时发出大呼小叫，热闹得像大学里的学生宿舍。过了一阵子，忽然之间就走掉了许多人，剩下的那些孩子脸上也开始显出迷惘和不安的神色，而那个大房间再到晚上，就总是早早的一片漆黑了。
　　祝福那些年轻人吧。
　　他的目光透过C座的长窗，落在最靠近门口的那个座位。通常这个时候，她在一边嚼饼干，一边整理一大堆满是数据的表格。
　　如果他在门口站久了，她会抬起头看他一眼，他们就相互微笑一下。
　　这已经足够了，他以为。他并不想开始什么。
　　但是那天是个例外。她在打电话，神色有点激动。然后她挂了电话，坐在那里，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没有抬头看他。
　　他敲敲门，走了进去。
　　她说：“我知道你在外面。”他笑：“吵架了？”她也笑起来：“你很有经验呀。是的，我们吵架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否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很有经验。然后，他忽然说：“不如……去看场电影？我还从来没在这个城市看过电影呢。”她一愣：“现在？”“是的，现在。”他肯定地说。
　　她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好。”是部喜剧片，有点无聊，但她笑得很开心，他也是，还吃了很多爆米花。
　　那是他来到这个城市以后最快乐的一个夜晚。
　　她和男友很快又和好了，正如他预料的那样。
　　以后的每天晚上，他依然在倒咖啡回来的时候，在她门前站一会儿。
　　他们就互相微笑一下。
　　直到最后一天，他来和她道别。
　　她说：“我知道了，白天听你们公司的人说的。”“哦。”“保重。”“你也是。度蜜月来北京的话，打电话给我。”“好。”然后他们站在那里，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等待一个决定。
　　他知道，如果那天不敲门进去，他们也许永远不会一起去看一场电影。
　　他们还有一个晚上。
　　现在，或者永不。但是这一次，他放弃了。

　　曾经或者永远（EVER or FOREVER）

　　有人说，28岁对女性是一个危险的界限，如果她还没有结婚的话。
　　明年，苏怡28岁。
　　她还没有结婚。她的父母当然很着急，但是如果他们知道她爱着一个大她十几岁的已婚男人，一定会急疯的。
　　Patrick是苏怡以前的部门主管。她在关于他俩的任何流言开始以前，离开了那家公司。
　　这样，他们可以继续很隐秘地交往，远离一切可能遇到熟人的地方。他经常出差，她就请假去他出差的地方，然后在那里一起度过几天。
　　他不止一次对她说：“你应该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结婚，过正常的生活。我不能给你许诺的，永远都不能。”他甚至会故意躲开她，不接她的电话。
　　但她只是耐心地拨他的手机，一遍一遍，直到找到他为止，然后说：“我做不到你要求的那样。但是我也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的许诺。”苏怡知道自己和Patrick不会有永远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见过他的妻子。
　　那时候，苏怡还在原来的公司。有时候团体活动，Patrick就带上他的妻子敏。敏瘦瘦的，但是很漂亮，从来不大声说话，她有着苏怡见过的最和善的眼神。苏怡从见到敏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她了。所以苏怡从来不打电话到Patrick的家里，她不愿意让敏产生哪怕是最细微的怀疑。
　　新年的时候，公司员工联欢，要求每人带一名家属来，然后每个员工要选择一件礼物送给别人的家属。
　　苏怡走到Patrick和敏面前的时候，Patrick的脸色有点发白。
　　苏怡送给敏一个很小的蓝宝石坠子，并且夸敏打扮得很有魅力，平常的寒暄。
　　敏笑着说谢谢，说这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敏转过脸去的时候，苏怡朝Patrick眨了眨眼睛。
　　Patrick轻轻吁了一口气。
　　第二年春天，苏怡就离开了原来的公司。
　　苏怡知道，她的良心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去伤害敏，所以Patrick将注定是她生命里的曾经。
　　只是，她不知道这段曾经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

　　现实或者虚拟（SHOULD or SHOULD HAVE）

　　严格说起来，虚拟并不是一种时态。但是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发生在另一个时间维度里的事件，那个维度，存在于我们的思想。
　　我们的思想，永远比身体自由。
　　“你还是那么漂亮。”安杰感觉到气氛有点沉闷，于是尽量把语调放得轻松一些。
　　宇雯果然轻轻笑了一下，表示理解安杰的用意。
　　“没有想到会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你早把我的电话号码丢了呢。”安杰顿了顿，又问，“你这两年好吗？”“不太好，我和他分手了。我们的公司也倒闭了，什么都没留下。”宇雯说，笑意依然留在她的脸上，没有退去。
　　安杰点头，其实这些消息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新闻了。每一个同时认识他俩的人，都向他说起过宇雯的事。但是听宇雯自己说出来，安杰还是有点伤感。
　　“你呢？你怎么样，结婚了吗？”宇雯问。
　　“我？快了，年底吧。”安杰淡淡地笑着。
　　“哦，是和细细吗？”“是的。”“真好，恭喜你们。”“谢谢。”安静。两年不见，总是有些隔阂的。
　　两年中间，当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好像没有一个是适合此刻的话题。
　　过了很久，宇雯才说：“来和你告别，下个星期我就要走了。”安杰哦了一声，这也是他本来就知道的，没有必要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来。
　　又没有话可说了。
　　忽然，宇雯收回停在窗外的目光，用手指在桌上划着半圆，语调里出现了安杰熟悉的一丝俏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任性，我们会怎么样？”安杰笑起来，想了想说：“我们应该已经结婚了吧。”“是呀，可能连孩子都有了。”“每天吵着应该谁来做饭。”“然后你怪我这个月又买太多的衣服。”“对，对，可是周末还是被你拖出来逛街。”“说不定走累了，刚好就到这家咖啡店来休息。”“就坐在这张桌子旁边，和我们现在一样。”……
　　两个人一口气说下去，最后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代我祝福细细。”离开的时候，宇雯说。
　　“谢谢，我会的。”安杰说。
　　他们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我爱你，宇雯，你知道的。”宇雯点了点头，转过身。
　　然后，安杰看着宇雯的背影慢慢融入街上的人流，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