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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奶奶的姐弟恋．．．
牐犛惺焙蛳胂耄我的父辈和父辈的父辈，他们的婚姻真是有趣，一不留神，就都时尚了一把。比如，我外公比外婆大了二十岁，是真正的老夫少妻。不过他们合作得很好，生下了我那美丽而聪慧的母亲；而我爷爷却比奶奶小了五岁，是真正的姐弟恋情。不过他们的组合也不差，至少有了我们这一代出色的和比较出色的孙儿。
爷爷的父母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母，当初置下了丰厚的家业，有几十亩良田和几十间精致的房屋。在爷爷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给他订了亲，到爷爷十六岁，便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姑娘娶回了家，那姑娘其时已二十一岁，后来就成了我的奶奶。
他们是典型的先结婚后恋爱，也是典型的姐弟恋，同时又是成功的姐弟恋。
爷爷长得高大英俊，帅气十足，念过几年私塾，且学业成绩很不错，总是考第一，每个学期都能将作为奖品的一担半担稻谷挑回家，因此，家里很为他荣耀。
奶奶是富家小姐，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也就深得父母兄弟的宠爱。但这种宠爱并没有造成她骄纵跋扈的个性，相反极温柔极体贴也极勤劳俭朴。爷爷爱了她一辈子，可能与奶奶这些优秀的品质有关吧。尽管奶奶比爷爷大了五岁，但奶奶生得很娇小，非常文秀，加上肌肤白晰，温文尔雅，典型的淑女形象，所以，他们俩 走在一起，还真看不出年龄的差异。
奶奶不喜欢串门，不爱说张家长李家短，惹是是非非，有着名门闺秀的风范，这深得爷爷的喜爱。尽管家世殷盛，但因了她的父辈有着严重的封建意识，奶奶没有念过书，受到的教育也只限于“女人的三从四德”，因此，没过门之前，大字不识几个，嫁给我爷爷后，爷爷成了她的专职教师，不几年，天资聪颖的奶奶除了能够读报读大部头小说外，还能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这曾经很让爷爷骄傲，他常常说，他一生很成功的教好了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是他最亲密的战友、最亲爱的爱人同志。说这话时，爷爷喝了些酒，满面红光，爱人那个词竟吟咏得绯恻缠绵，不亚于情歌中的一个音符。而奶奶也会因着爷爷的醉话醉上一天。
奶奶擅长刺绣，无论花草虫鱼，还是山水飞禽，她都有本事让它们复活于锦缎之上。后来奶奶的这一手艺传给了我的两个姑姑，并成就了她们俩幸福的人生。
小时候，我很喜欢看奶奶刺绣，看她舞动着纤细的丝线，上下翻飞，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满是风景。奶奶剌绣的时候，是不允许我们大声说话的，她进行艺术的创造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而我们也会很懂事的带着崇敬默默的欣赏着。我觉得这个时候奶奶最美，创造美丽让她自己也成了一幅很美丽的图画。爷爷喜欢捧一本书，陪伴在奶奶身边，时不时抬头看看专注于针头丝线的奶奶，奶奶或许感受到身旁眼睛的聚焦，常常回眸一笑，只那一笑，竟动人心魄，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瞬间就光彩照人。
奶奶最得意的刺绣作品，是送给爷爷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岁、七十岁的作品，分别是：鱼、花、虎、牛、竹、松。听爷爷告诉我们，鱼代表着自由，如果爷爷不喜欢她，嫌弃她比他大了那么多，随时可以休了她，自己畅快的游走；花，代表着家业的富丽；虎，取虎虎生威之意；牛，指运道旺盛；竹，表洁身自好；松，寓健康长寿。奶奶能在自己的刺绣作品中渗透这种朴素而高贵的思想、纯情而美好的愿望，当然是爷爷教她识字读书给她每天晚上讲故事的结果。
爷爷爱读文学作品，文字功底相当了得，他差不多可以算我古典文学的起蒙老师。在冬夜围炉向火的时候，在夏日纳凉的时候，我们最享受的事情便是听爷爷讲关于三国关于水浒的故事，而那个时候，奶奶便会静静的坐在爷爷身边，或是给他点烟，端茶，或是给他扇风，驱赶蚊子，像极了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子细致入微的关爱。我想，那个时候，她的眼中当满是崇拜与爱怜，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书写爱的无字诗文。
奶奶有洁癖，每天总会花大半的时间打扫卫生，她是容不得家里的角落有半点灰尘的。姑姑告诉我，她小时候最怕睡前那几分钟奶奶对她们进行清洁工作。奶奶总是叫孩子们站好队，然后解下她围了一天的腰围裙，一个个孩子周身用力的拍打，一不留神就可能拍到脸上、手臂上，生疼生疼。奶奶这时候才不会怜惜你，直到确认孩子们全身没有了灰尘，才允许孩子们脱衣上床。爷爷最怕的也就是奶奶的洁癖了，但却因了奶奶的洁癖，爷爷度过了他整洁的一生，他的衣服什么时候都干干净净，什么时候都有淡淡的清香。每天爷爷出门办事，奶奶都必得要求爷爷穿戴整整齐齐，即使是下田耕作，奶奶也是不允许爷爷将衣服揉皱的。从田间一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爷爷换衣服，不换上干净的衣服，不洗手洗脸是不得上饭桌吃饭，不得上房间哪怕只是坐坐的。奶奶过世之后，爷爷的衣服改由我妈妈和婶婶她们洗了，无论我妈妈和婶婶们如何努力的清洗和熨烫，爷爷总是穿得不舒服，他想念的其实是奶奶留在衣服上特殊的味道。
奶奶生养了六个孩子，留下了五个。或许因为身体太纤细，没有奶水喂养孩子，奶奶只能将米细细的辗碎了，熬成糊糊，一口一口的喂，天寒地冻的夜晚，奶奶从来不曾叫醒过爷爷，让爷爷为孩子的事*心。她独自承担了所有繁琐的侍候孩子的任务。这样的生活，使得在娘家从来没有下过厨的奶奶厨艺一日胜过一日，到我最小的叔叔长大成人时，奶奶做的饭菜几乎可以与一级厨师媲美。我们因此常常可以一饱口福，而受益最多的还是我的爷爷。爷爷在家里过的是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有女友提醒奶奶，别太宠自己的老公，宠坏了受苦的是自己，奶奶却自有她的道理：我是女人，我比她大，在家里当然是我照顾他。
爷爷和奶奶很少吵架。奶奶有时候使使性子，爷爷总是表现得很大度，快快乐乐的，如果笑脸搞不定奶奶那张生霜的脸，爷爷就会讲故事，讲笑话，或者耍赖，这使得奶奶生气的时间最多也就保持三分钟。不过也吵过一次，吵得很凶，那一次奶奶还收拾包袱回了娘家。
事情的起因于爷爷的好酒贪杯又好赌。二十多岁，虽然已经做了父亲，爷爷依然像个小孩，常常利用外出办事的机会，和几个好朋友喝酒、推牌九。争强好胜，又沉不住气，让爷爷总是输多赢少，幸喜家底丰厚，而奶奶也从来不管家里账务，这给爷爷赌博带来极大的便利。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天的夜晚，爷爷给好朋友祝寿，喝到七八成醉时，几个大男人坐到了牌桌上。玩得太疯，爷爷忘了向奶奶保证的每晚不迟于十点回家。奶奶一边绣花，一边等爷爷。直到十一点了，还不见爷爷的影子。奶奶着急了，时不时站到门口，试图从无边的黑暗中，找到爷爷的身影。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雨声。奶奶不敢再等下去，她叫醒大儿子，也就是我父亲，让他小心照看弟妹。然后，冲进了风雨之中。跌跌撞撞走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爷爷的好朋友家。奶奶看到了她极不愿看到的一幕：爷爷在疯狂的下注，他身边倚着个漂亮的姑娘，那姑娘在给他嘴里塞苹果。漂亮姑娘是邻村的村花，叫巧儿，和爷爷家还沾点亲，对爷爷倾慕已久。常常假她母亲探望爷爷的母亲之名，来看爷爷。据说巧儿那双很正宗的丹凤眼能给男人造成重创。奶奶最初并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每次热情的接待，可小姑娘不太理会奶奶的热情，甚至对奶奶相当的冷淡，却毫不掩饰对于我爷爷的亲热，只要一看到爷爷，就叫着“满哥哥，我给你买烟了”，或是说“满哥哥，我给你送酒来了”，然后粘上去就没有想走的意思。而爷爷也会乐呵呵的开她的玩笑。日子久了，奶奶品出了另一种味道，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便开始对巧儿有了敌意，对爷爷有些不满。
有一天，等巧儿走了，奶奶冲出她的背影，酸酸的说：她是比我年轻，是比我漂亮，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她，也会想娶她。
爷爷愣了愣，接着哈哈大笑：靓靓（爷爷一直这样叫奶奶），你吃哪门子醋啊，她是我表妹呢。
奶奶没说话，转身去了卧室，爷爷跟着进去，看到奶奶坐在梳妆台前，默默流泪，吓坏了。
怎么啦？靓靓。
海少（这是奶奶对爷爷的怩称），我比你大了五岁，这一辈子都没法改了。现在我三十五，你三十，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等我到了五十，你才四十五，那个时候，你看我会怎么样？会很不舒服吧。等到那个时候，你要休我，我不如现在就离开。
爷爷把奶奶的头揽在怀里，靓靓，你真傻，我怎么会变呢。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比我大。刚结婚那会，我什么也不懂，当你是姐姐，你也一直像姐姐一样关心我，爱护我，照顾我，比我妈妈还上心贴心，让我一天天依恋你，离不开你。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是我开始照顾你的时候了。我会陪着你一起变老，你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奶奶在爷爷的怀里流更多的泪，是惆怅的，也是幸福的。
把镜头重新切换到奶奶冲进爷爷朋友家的那个场景。
奶奶是个极有修养的女人，她没有动怒，只是走到爷爷面前，一字一句告诉爷爷：你好好记住今天吧，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抬头挺胸，潇潇洒洒的走了。
爷爷的酒吓醒了一半，他紧跟着追了出来。一路上，爷爷不断的向奶奶忏悔，保证，打自己耳光。但奶奶半句话也没说。第二天收拾包袱就回了娘家。
没有了女人，家里乱成一团糟。巧儿来过两回，积极的帮着料理家务和孩子，不知道是想乘虚而入还是想要表示歉意，但爷爷粗暴的轰走了她。
两天后，爷爷终于受不了没有女人在家的日子。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并盛上十二分的诚意，跑奶奶娘家，负荆请罪。
其时奶奶也在想念着孩子，所以当爷爷在奶奶的面前跪下，声泪俱下，求她原谅他的好赌，并发誓从此戒赌，发誓要与表妹更要与其他女人保持恰当的距离时（所谓恰当，即是指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发生风流韵事），奶奶就有些动心了，却装着依然不满意。可是等爷爷说了另一句话时，奶奶便不再保持女人的矜持了，马上欢欢喜喜和爷爷回了家。
爷爷说的那句话，后来奶奶悄悄的告诉过我妈，我妈又在我出嫁之后悄悄的告诉过我，原来爷爷当时赖在奶奶的面前，附在她耳朵边说：你是姐姐，得让着弟弟我啊，一辈子就让一回，行不？
呵呵，我爷爷还真会占便宜了啊。
奶奶离开我们时，六十七岁。奶奶走得很突然，是脑溢血。但她自己好像有预感，那些日子，奶奶显得比往日更加的忙碌，忙着给爷爷做衣服，从春天到夏日，从秋季到冬天，一整套，簇新的。还熬夜赶工，把要送给爷爷七十岁的礼物在她过世前两天完成了，那上面竟然写有一行小字：希望能照顾你一辈子。在她走后，我们才恍然，她在与生命争抢时间，她要把她的深爱延续到她走之后漫长的日子。
爷爷每到自己生日和奶奶生日那天，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里，捧着那礼物，捧着那行字，放声大哭。那震天动地的哭声，产生出山崩地裂的效果，撼人心魄，把我们这一代自认为风流浪漫却实在俗不可耐实在如泡沫一样虚幻如花瓶一样易裂的爱情击得粉碎。
爷爷走后，遵照他的遗嘱，我们将他和奶奶合葬。墓碑上刻的字是依据爷爷要求写上的：
最幸福的事情是与最好的姐姐最亲密的爱人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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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我连自己都放弃了,
又怎么舍得再放掉你.
那如果我连自己都不爱了,
又怎会在乎爱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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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30 18:59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