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竹望山公墓 拜祭早夭崔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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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市琉璃场三环路外数里处有一片荒坡，名叫竹望山。坡上有一片寂寞的墓园，横七竖八地躺着上千座碑林。

墓园中间有一条土路，可通行客和车辆。白天行人欢笑而过，却不愿稍停歇息片刻；夜晚则人迹鲜有，偶尔有骑车回家的倦客，也要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如闻见墓园深处传来异响，便屏息凝神，瞠目提臀，仓惶而去。

今天七月半，下了一天细雨，本不愿出门，不料一哥们的老父去世，竟勾起了夜探墓园的兴致。

打完丧火，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买好了卤肉啤酒，遂与老张结伴，向竹望山进发。

二十分钟后到达，远处城市辉煌的灯火，折射在天空上，映得这片荒坡影影绰绰，黑白分明。黑的是树林，白的是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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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坡下的荒草中，带着酒肉沿土路上行，不需要电筒便可视物，只走了一二百米，就进入树林，到了墓园。
一条发狂的狗从半坡一处房屋冲了出来，犬吠划破了夜的宁静，反而让我们精神一振，加快脚步，闯入了土路左侧的墓地。
狗退了回去。
难道它知道有些地方自己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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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开了电筒，四处扫射，密密麻麻的墓碑无言地伫立在阴湿的林中，光影近处的墓碑显得惨白，远处的则一片朦胧，形成了一条条低矮的黑影，直至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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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中的甬道只有两匹砖的宽度，上面长满了青苔，有些湿滑，我们摇摇晃晃地走入深处。感觉到了两侧墓碑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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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尽头，被一片疏林阻断，林外竟然有一处人家，两三点灯火在树叶间跳跃。我们不禁感叹主人真有品味。

又折转回来，在一座座碑前找寻。

找寻什么呢？

想找寻一位早夭的亡人，然后在她面前拜祭一番，吃喝完毕，就结束行程。

绕来绕去，沾了无数的蜘蛛网，始终没有满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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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碑刻上看，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虽然今天是他们的节日，但他们的墓前却少有烛泪和纸灰。偶尔几座碑前还插着没有燃尽的香烛，却红得那么耀眼。

“锤子哦，我要失去耐心了。”

老张粗声说道。

“再找一圈。”

我沉住气，用强光电筒大胆地在面前的每座墓碑上扫射，口中还在叨念着：一九二六年生，九八年卒……五三年的，三一年的，也，一九一一年的……六三年。哎呀，算球了，找个地方开始吃喝。

我们站在甬道上，随意扫射着左侧的一座墓碑，决定就此打住。

妻崔xx，六三年生的，还是老了嘛。

老张突然眼睛一亮，“她是个早夭的，九三年死的，才三十岁，咦，还有生了个儿呢。就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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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长吐了一口气，把酒水和卤菜摆放在墓碑的基座上，电筒也倚在碑面，光束散发在上面，略有些反光，显得我们周边一片黑暗。

略微调整呼吸，然后各自鞠躬祷告。

老张：

“崔大姐，我们今天拜祭你来了，你虽然走得早，但还是给你老公窝了一坨，也很不容易了。只不知道你是如何死的……”

三鞠躬。

我：

“一路走好，你在天上的生活会更加精彩。”

三鞠躬。

老张质疑道：“此刻她可能早就投胎去了，哪有功夫享受天上的生活。哦，还没有，还没有。”

我不明所以，但也没有问为什么。

她的碑前一片荒凄，除了野草和一只快速爬过的蟑螂，连亲人都已经把她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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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二十年了。

人家说时间是一切情感的敌人，不管爱恨情仇，都会被它磨得粉碎。快二十年了，她的老公正牵着一个老妞的手散步吧，她的儿子，也许正在打麻将，k歌，或者给丈母娘端洗脚水？

今夕何夕，你纵有千言万语，又向何人诉说？

herring

开了酒瓶，向碑前浇注，敬你一杯啤酒，愿你早日投胎，脱离这片没有人烟味的孤寂荒原。

然后我们复开怀大笑，啧啧有声地啃食兔头、鸡腿，啤酒和矿泉水也争相入喉，偶尔从树林深处传来啪啪的异响，也没有打扰我们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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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喝完毕，我打开了移动音箱，选了一首王杰的《回家》，虔心静气地站立在崔氏女的墓前，听完那熟悉的旋律，收拾干净，轻快地走出墓园。

不再留念，不再感伤，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又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