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canonly 于 2013-10-9 10:16 编辑
阿尼玛卿之行结束后,队长反击跟我说秋天去走沙漠吧,并给了我随时可以空降他组织的队伍的权利,多少有点让我感到“受宠若惊”。后来走洛克路的队友又在筹划去卡瓦洛日神山,一时间我犯了选择困难症。对于沙漠,我毫无概念,印象最深的,仅是程抱一在《天乙言》里对天乙在敦煌生活的大段描写,其中不少段落我仍能背诵,久而久之那些精准的用词、造句配上它们掷地有声的法语发音,会在不经意的时刻蹦到嘴边。而卡瓦洛日,是我2007年走川藏317线的时候在甘孜县城对面的山坡上发呆时眺望到的一座雪山,那个晴朗的下午,我静静地待在坡头,耳边荡漾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喇嘛诵经声,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而今如若能绕着这座神山走一圈,也会是莫大的幸福。几番思想斗争之后,我决定这次搁置一下心爱的高原风貌,跟反击去沙漠,一是因为我回应他的邀请在先;二是因为沙漠是我从未接触过的地貌,怀着好奇心,我想去看看。
一行六人(反击、简单、海风(道长)、远方、恬丫、我(叫兽))从兰州出发,辗转镍都金昌市,进入巴丹吉林沙漠,出沙漠后奔袭张掖丹霞地貌景区,复又折回金昌,包车趋向额济纳旗,游览黑城、怪树林、居延海、策克口岸和胡杨林等地,最后于额济纳旗解散。此行给我最大的感触是我觉得自己仍旧更爱层次丰富的高原景观。沙漠虽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炎热,但久居其中,终会感到枯燥;丹霞地貌和胡杨林虽然不凡,怎奈十一长假人潮如织,叫人怎么也不能提起兴致用心观赏。值得一提的几个片段,却和景观本身关系不太密切。在巴丹吉林腹地庙海子扎营的当晚,我们席地而坐,在满天星子下饮茶。反击是嗜茶之人,每次出来必定带着茶具和上好的茶叶。大家围坐在一起,一壶一壶地沏着,斟着,饮着,聊着,时不时看见一颗流星从头顶飞驰而过,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我觉得这是我在野外度过的最美好的夜晚,我也切身懂得了天乙躺在余温尚存的沙地里对宇宙的切肤感受以及他与生俱来的那种忧伤,是的,在这一刻,我感到自己和他是同一个人,在这一刻,"JE PRIS A NOUVEAU CONSCIENCE DE LA VOIE SINGULIERE DE MON AME, CELLE DE L’ERRANCE."(我重又意识到我灵魂独有的道路,那是漂泊之路);同样在人声鼎沸的额济纳胡杨林景区,我们闹中取静,走到密林深处,找到一片荫凉之地,铺开地席,烧水煮茶,低低地聊着,相互逗趣,直到日头偏斜,不知今日何日;初到金昌之时,站在火车站门前的一棵树下等待来接我们的司机,树叶在秋日和暖的微风中簌簌作响,摩擦着干燥的空气,不知怎的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些秋日,那时我靠在窗边的床头阅读余华小说集;傍晚我们走在市区的一条小巷里,去买准备在沙漠里吃的蔬菜,巷子两旁是茂密的旱柳,枝叶低垂,这里的民居像极了八九十年代成都厂区的职工宿舍,颜色暗沉,窗玻璃模模糊糊,我在那样的环境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没想到,后来我长成了今天的自己。进入沙漠的那天,一大早司机接上我们,往金昌郊区驶去,空无一物的戈壁尽头挂着初升的太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日出:巨大的太阳,泛着昏黄凄冷的色调,就那么挂在地平线上,与枯燥的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似要融为一体,它不预示希望,不代表生命,它是行将就木的孤独的心灵,它是一曲哀歌。独自回到兰州,我随意找了一家旅馆休息,以度过乘车前的9小时。我故意没有开灯,让刺眼的阳光仅通过两片窗帘间的缝隙透进来,这光线把床单映得有些微微发黄。很奇怪,我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竟然开始想象自己的死亡:我躺在这张床上,鲜血一点点地浸出蛛网膜,我越来越感到自己无法动弹(因为之前在夜车上我下铺的女孩拿行李时,行李重重地砸在我头顶,我感觉有点晕)。后来人们发现我,无法把我弄醒,也无法知道我是如何死去,更无法知道死前我头脑中的巨兽们曾如何地相互搏斗,直到我的喉咙冰冷而破碎。很久以后,他们找到我曾经的手稿……
这次旅行,是一支缓速延伸的行板,从沙漠之颠,到茫茫戈壁,没有跌宕起伏,无所谓高潮和低谷,被它引领着,我更像是赴一个约会,一个与老友们在一起走走聊聊的约会,一个时空交错、与以前某一时刻的自己和想象中的自己的约会。而聚会散场,它仍未尽,仍在婉转低诉,它没有尽头,也不可能有尽头。
Part Ⅰ 兰州和金昌的生活
在白塔山俯瞰黄河
白塔山的白塔,始建于元代
兰州的茹记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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