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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藏的感觉很复杂,灿烂无比的阳光映照着晴空白云雪山河谷,正午时分寺庙里热烘烘的空气混和着腻腻的酥油气味,这就是西藏特有的色香味,使来访的外乡人在心灵震撼激动不已之余,又觉得特别地疲乏困倦。
在藏文化发祥地山南地区雅砻河谷的泽当镇,简陋的小旅馆四处漏风,窗玻璃咣咣作响了一个晚上,折腾的小清和我都没有睡好。大清早,饿着肚子冒着小雨,参拜了吐蕃松赞干布时期的古刹昌珠寺后,我们便匆匆赶回拉萨,也没有再休整一宿,在傍晚惨淡灰暗的细雨中,迫不及待地爬上一辆破旧不堪的从拉萨开往成都的大客车。
客车车厢里非常肮脏,不知有多少人盖过的被子显得油黑发亮,铺位的设计很不合理,乘客只能象一条虾米那样卷曲着把身体挪进铺位里,脑袋稍稍一抬就顶到上铺的底板。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们后来如此魂牵梦绕的西藏,这时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尽快离开,尽快穿越青藏线,尽快找个干净温暖的地方好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个安稳觉。
坐在车厢里无所事事,看看周围的乘客,好象都是探亲或者做小买卖的,象我们一样,都属于社会的平民阶层。也是的,即便是最节约的背包一族,也不大会在艰险的青藏高原上选择乘坐如此破烂的客车。
客车老板是个委琐精明的小老头。两个司机都是藏族青年,大概在社会上混迹时间久了,身上没有一丝普通藏民的憨厚朴实味,反而给人狡诈奸猾的感觉。小老头一上车,就瞄上了一个孤身乘车的女人,很恶心地在她身上蹭蹭摸摸揩油,那女人一声也不敢吭。
我注意到开车的时间已经过了,问周围的乘客,他们见惯不怪地说,不等乘客拉多一点,车子是不会走的,以前人少的时候,等好几个钟头是家常便饭。
终于小老头觉得在女人身上揩油已经揩足,而乘客也拉得差不多了,便一扭身跳下车。车子在马达声嘶力竭的轰鸣中,在迷离的微雨里,起程离开雪域圣城拉萨,驶上绵延一千多公里的青藏线。
由于时差关系,高原上的太阳要到晚上九点多才下山。离开拉萨的时候还是细雨绵绵,过了半个小时竟然又晚霞满天金光万道。我的头别扭地搁在狭窄的铺位上很难受,车窗外的绮丽景色也只能看到小小的一块天地,但我已经非常满足,自得其乐地体味平民旅行者的苦趣。
暮色四合的时候,客车忽然在路边停住了。小清和我都有点昏昏欲睡,希望车子最好一路不停直达目的地。我努力探头向窗外望,路边有一排藏民的石屋,看来是司机要在这里白吃一顿,乘客们将成为这里被动的消费群,作为司机白吃白喝的补偿。
小清被我拉下车,不愿下车的其它乘客被不耐烦的司机轰下了车。才离开拉萨不久,这薄暮的高原就笼罩着荒凉萧瑟的寒气。小清到处找洗手间,却终于发现在青藏线这些都属于现代生活的奢侈。所有人都在石屋的背后,朝着莽莽的苍原解决问题。
终于两个司机抹着嘴角的油渍出现了,在寒风中苦苦等候的乘客好象盼到了救星,随着司机打开车门上了车。
渐渐地,高原的夜晚越来越黑,最后变得象一只严严实实的铁桶。不知什么时候起,车里响起悠扬的歌声,这是风格极纯粹的藏语歌曲,歌手的嗓音质朴粗犷,曲调自然流畅,宛如草原上飘过的夜风。黑暗中,歌声在不停地继续,伴随着马达爬坡时嘶哑的轰鸣,歌声象一条绵延不断的飘带,柔弱而坚韧。
在藏北高原的那曲市区,有人中途下车。车门一打开,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由于缺氧渴睡而迷迷糊糊的我,借着车灯的光,发现天又开始飘洒绵绵的雪雨。在无边的黑暗中疲乏奔走的这辆青藏线客车里,藏语歌声的曲调变得越来越凄凉,越来越诡异,就象车窗外冰冰冷的霰雪,刺得我们一阵寒颤,只能将身躯尽量裹进油腻肮脏的被子里。
整夜似睡非睡,好不容易到了早晨。这里是著名的唐古拉山口,海拔高达五千多米。司机下车到路边店吃早饭。由于寒冷而密闭的车厢里,脚臭、腋臭、小孩尿臊臭,混合在一起,可以把人熏昏。
赶紧和小清下车。车外是茫茫原野,艳阳高照,一切都包裹在亮晶晶的积雪里。在这样高寒的地方,厚厚冰雪终年不化。我们沉浸在高海拔带来的头晕目眩里,傻傻地望着周围景色瑰丽的冰海雪原,感觉象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亲身经历,别人是难以感受漫长的青藏线对旅人忍耐力那种严酷考验的。整个上午,客车在冰雪世界里似乎永不停息地奔驰。我以为唐古拉山口过后,进入青海积雪应该少一点,但事实证明这是错误的想法。
直到中午,公路两侧才露出稀疏的草场。高原上巨大的乌鸦在不紧不慢地踱步觅食。青藏线跨过一些简陋的小桥,桥底下是流淌着冲刷红土浑浊水流的泥沟沟。不要小看这不起眼的小泥沟,这可能就是浩浩荡荡横贯中国之万里长江黄河的源头。这一瞬而过的小水泥桥,可能就是万里长江第一桥。我们乘坐的破旧客车不是旅游车,没有人告诉我们到底哪里是长江黄河之源,但这并不要紧。我把头斜斜地靠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莽莽草原上纵横冲刷的无数条水沟,心里有一种敬意,又有一种茫然。如果这小水沟就是长江之源,那么顺着这流淌着泥水的小河沟而下,就能回到万里之外的江南,我们的家乡吗?
广袤无边的可可西里大草原,青藏公路单调地向前延伸,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车厢里,小清的精神越来越低落,老是问:"格尔木到了没有?"我知道小清已经极度疲乏。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到格尔木,但我只能这样宽慰她:"快了,马上就到了。"
从拉萨开始,沿着青藏公路一路相伴的是同样数千里绵延不绝的青藏铁路建设工地和工人的营地。在这高寒缺氧冻土地带造铁路的人们,实在太艰苦了。望着车窗外穿着棉袍棉裤行走测绘的施工队员,尽管自己也很累很辛苦,但在这条如此漫长如此艰难的青藏线上,仅仅是坐在车里一晃而过的自己终究还是个幸福者。古诗有"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句,修造这条青藏铁路,虽然不是战争,但恐怕也会有不少人要永远埋骨在这片苍苍莽莽的高原上。
偶尔,在青藏铁路工人营地里,会出现一个小小的木屋,门窗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美女图,门框上歪歪斜斜地写着"美容厅"字样,这是那些以生命为赌注挣血汗钱的修路工人可以得到一点慰籍的地方。
黄昏时分,终于到达了著名的昆仑山口,车窗外开始出现极为雄伟的昆仑山脉。不身临其境,是难以理解这横亘万古的昆仑山脉之伟大的。我不知道谭嗣同有没有到过这里,但他的绝命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睥睨天下的气势,确确实实只有昆仑山才能符合这种慷慨英雄的豪气与悲凉。
穿过昆仑山下荒凉的戈壁草滩,青藏线进入险峻崇山和陡峭冲刷河谷杂间的地区,不再是一马平川的高原。车窗外面薄暮暝暝,远处浮动的烟岚,让模模糊糊的山峦幽壑显得更加神秘诡异。
小清已经近乎虚脱,神志都有点迷糊了。我站在车厢中间的过道上翘首向前看,望着永远无穷无尽延伸的青藏公路。
同时,我不停地检查手机,看看有没有网络信号。将近晚上九点的时候,手机网络信号终于出现了,我心里一阵激动。虽然路边还仍旧是同样的荒漠,但城市已经不远了。
果然,公路渐渐变得平直宽阔,随后,两排闪亮辉煌的路灯出现在前方。
"格尔木到了。"我跟小清说。
格尔木,我们千里穿越青藏线的终点,一座从地平线下突然冒出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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