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圌山一梦

michael · 发表于 2007-6-13 09:27

今年八月，心厌城中纷繁暑热，因慕圌山寂寞清凉，遂于周末举家小住。到山下，已是向晚时分。夕阳从耸立的石峰之间缓缓堕落，恰如悬在枝丫上的成熟石榴。圌山像一个傲然的智者，兀然箕踞于蓝天白云之下，青草翠绒的前襟笼在阴影中，而宽阔的后背却是霞光灿烂。只见一根游丝似的细线，悠悠晃晃地，如悬挂在轻云薄雾之中，这就是号称“中华一绝”的圌山铁索。多少万年前，造物主以爆发的奇力，堆成了这个粗犷的杰作。圌山拉开了苍莽的龙门山脉，雄踞在川西平原边沿。当年诸葛亮就从这里开始漫漫的西征，哪怕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也想完成梦寐以求的壮烈征服。我们沿着陡峭的云梯石道上山，四野清气袭人，耳边虫鸣不绝，至半山云岩寺古刹旁，在白墙青瓦的木楼住下时，竟是人声聒噪，麻将声、电视声响作一团了。饭后，乘兴独出，此时已是暮色苍然、万化冥合之际，山下繁华的武都镇灯火灿烂；蝉鸣依旧，叫声空阔山林愈显幽静。山顶的三座石峰直通天际，峰上有小亭翼然，这情形又极象三个头戴盔甲的武士相对而立。这样看着，心悠然而生寒，挺立的石峰也如模糊的黑影，奇特而怪异了。一夜在麻将声中微睡，梦就翩然而来。在山鸣谷泣、天雨淅淅沥沥之中，四野虫鸣皆绝，人声不闻。忽听一串风铃声后挟裹在风雨中传来，悲凄而清洌，令人浑身一颤。接着，几处风铃齐响，四野同时哀鸣，漫山遍野沐浴在冷雨和风铃之中。醒来却是红霞满天了。游人如织，登上绝壁时，已是气喘微微，抓住悬崖边的栏杆往下一望，顿时双腿一沉，十指抠紧了栏杆，心中一声惊呼，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心已向深谷坠落，徒留身体在岩顶，双眼霎时茫然惶然。待清醒过来，急忙闪身退缩，唏嘘叹息！再回望一眼锈铁如血染的凌空索道，心就悠悠地如在九天云外，颤颤颠颠地抖索着。忽听游人说：“哎，我怎么老是运气不好，每次来，都没看到飞人表演。”经打听，才知前两天，一个在铁索上行走的艺人，掉进崖下深渊，摔死了。心突然一紧，仿佛突遭一记闷击，再看那面日粗陋的铁索，油然生出莫名的烦乱。从峰颠下来，心也沉进阴冷的深壑。那个精强力壮的汉子摔下来的地方，仍能依稀看见青草被压伏的痕迹；但压伏的草依然保持了生命的绿意，而那个血气旺盛的男子却永远消失了。仅只在千钧一发的刹那间，给人们麻木的神经带来针刺一样痛快的表演，让人目睹了一场精彩的游戏！本想让无奈的生活活出一瞬间的豪气，却冒失地跌进了死亡的深渊！绿草边，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灰堆，那是冥钱的余烬。走出来，坐在小吃摊上，跟摆摊的老者打听，才知死者和老人同村，家居圌山，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前有牢狱之灾，后有养家之职，为走飞索，苦练梅花桩。老者的儿子也会上铁索，只是表演机会少。为啥？那个人逞强吧！压价低，游人都叫他呢！老者心中颇有些愤愤然。慢慢走下山来，游人已是摩肩接踵。上山的，往往喜气洋洋停下脚步，抬头张望，期望能一睹巴蜀飞人的奇妙表演。我看见一对情侣相偎而上，刚走到那人摔死的地方，女的慌忙攥住男人的手臂，脸上显出极不耐烦的神情，转身疾走，说：“真倒霉，又看不到飞人表演了！”回身，再看看铁索，仍是孤零零地悬在云间。而那些目光正常的男男女女，倒是有些面目狰狞。这么看着，又回想昨夜奇怪的梦，真觉苍天有眼，托梦而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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