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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塔公穿越木格措(野人海)的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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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0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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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准备塔公穿越木格措(野人海)的计划,大概穿越时间为两天,有走过这条线的朋友么?望指点一二!不甚感谢!!!
有一说一 有二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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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0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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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得好快,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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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0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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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晓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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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0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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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线不清楚,帮顶一下,祝一路平安!!!!!
这一辈子钱是挣不完的!但是生命是有限的!
让我们在有限的生命中寻找无限的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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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0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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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是跟着马道走,你可以到了那里问马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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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0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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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楼上各位。转一篇网上的游记。

穿越高原的孤独经历


在大自然的美丽和庄严中形成的孤独是思想的摇篮 ——J·S·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


木格措,藏语意即野人海,海拔3780米,位于四川省康定县境内。在我第一次看见它时,正值深秋来临,碧空如洗,水天一色。远远望去,朵朵白云犹如水中涌起的浪花,随着高原的秋风从湖面无声的卷过,如梦一样逝去。湖泊的四周环绕着座座高山,那些高山的每一座都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把耀眼的倒影沉入湖水深处,让满湖波光粼粼、摇曳不定。一条小路从山腰显现出来,缓缓上升到起伏不定的山脊,再蜿蜒延伸到遥不可及的天际,依然是清晰可辨。据当地藏民说,那是去塔公的路,一般要走两天才能到达。从此,这条小路就印进了我的心底。


当木格措就是我梦中天堂的时候,从木格措延伸出来的那条小路,将会把人带到什么地方去呢?由木格措到塔公,全长55公里,其间大部分为无人定居的地区,很多地方的海拔标高都在4,000米以上,在旅游手册上被列入不被推荐的路线。游客需要雇请向导、租借马匹、组成团队、结伴通过此地。所以除当地人外,很少有人敢于独自穿越。


我不习惯很多人一起外出旅游,每次与很多人在一起,即使是面对再美的景色,我都感到索然无味。我甚至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成群结队出来旅游,莫非旅游也需要人多势众以壮行色。在旅游已成为新兴产业的今天,我对那些成群结队出来旅游的人们总是抱有一丝怜悯,看到他们在各个景点前面费劲的挤来挤去,想要望一眼风景都难,反而是我感到难受。我所想往的当然不会是这样的旅游而是每一次遥远的旅行。


对我来说,旅行应是一杯陈年佳酿,只有独自酌饮才能品尝到它的回味悠长。再好的美酒在那些猜拳行令、逢场作戏的场合都只能是暴殄天物,再美的景色在那些拥挤不堪的场合都会变得惨不忍睹。所以,凡是经历了如此旅游的地方就犹如是遭遇到了一场浩劫,垃圾遍地,杯盘狼籍,那些壮丽的河山因为到处布满了垃圾而蒙受着羞辱。从长城内外,到大河上下,无处能够幸免。甚至连万里长江,每到洪水季节,也飘浮着满江的垃圾,让人看不清江面。当你航行在这条垃圾之江时,还必须忍受着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难以想象这就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息繁衍并为之吟叹不已的地方。据地方媒体报道,这些飘浮的垃圾竟然厚达半米,它们浩浩荡荡顺流而下,我看见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诸如牛这类大动物的尸体,仿佛是一条巨大的垃圾传输带横贯了祖国东西。我们的街道痰迹斑斑,我们的城市被垃圾围困,我们象猪狗一样活在自己倾倒的垃圾之中。当一个国家的人民对自己周边遍地的垃圾无动于衷,却沉湎于强国之梦要去与人争夺世界霸权之时,正好应了古人所说的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暴露出集体的愚昧、矫情和心态的极度扭曲。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人口众多才产生出如此数量庞大的垃圾,在思想与精神的层面上,是我们对垃圾的嗜好导致了垃圾生产过程中的集体参与。如学校、媒体这样的地方早已成为垃圾生产和倾倒的思想阵地,极大的加剧了垃圾在全国的泛滥成灾,现在已经很少能够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了。别人抛弃以久的垃圾让我们如获至宝并奉为圭臬,垃圾的进口甚至成了对外贸易中的一个经常项目,就象我们当年对鸦片的进口一样。从小在垃圾薰陶之下成长起来的人们,抹不掉它在灵魂之中投下的阴影。


五月假期一个朋友约我去登海拔6,100米的玉珠峰,我想那么高的地方可能不会有太多的人吧。人少的地方,垃圾相应也少,风景才会显出自己的壮丽。这个念头让我心动了很久,但网上一看,当地正在举办登山节,报名参加的人竟然已经逾百,如果再加上后勤支援的、助威鼓劲的、作生意的、看热闹的、采访报道的,总人数不知会不会上千。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山上,也就只有南北两条上山的路,路上该有多么热闹。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好去,一个地方一经发现,立即就被接踵而来的人群所糟蹋,很快就会搞得满目疮痍。在我所走过的地方,甚至如泸沽湖这类据说还停留在原始母系社会的地区,卖淫嫖娼也随着旅游的开发而日益猖獗,中国哪里还有一方净土。我要去的地方一定要人少,我并不在乎它是否是国家级、省级、市级或是县级风景名胜,对我来说只有一个标准,人少就行,我所企盼的仅仅是逃避垃圾。


于是,从木格措步行到塔公的想法就油然而生了。我想徒步穿越这55公里的无人定居区,亲身领略4,000米高原上的雄浑与粗犷。当我想象高原的阳光照亮一望无际的山脊,白云萦绕着那些积雪的峰巅,天堂的风景也莫过于如此。但这个想法并没有就让我兴奋不已,我知道要将它付诸实施,事先还需要作许多准备。所有野外旅行的生存之道就在于绝不冒险,这需要有精良的装备和周密的计划,除此之外不可缺少的就是勇气、经验和体力了。而一般人之所以将野外旅行视为畏途则源于他们从电影和其它媒体中所得到的印象,这些媒体无一例外的将它渲染为巨大的冒险,以此塑造男女主角高大威武的形象。


接下来的两天我便开始四处采购物品及收集情况。我从一些曾经走过这条路线的人士那里了解到,尽管沿途海拔较高,但道路并不险峻,天气也很少有大的变化,途中不乏溪流,饮水没有问题。但对如何利用地标寻找道路这一最为关键的问题,他们始终无法给出有效的回答。我猜想原因在于他们当时雇请了向导,不需要自己找路和记路,所以时间一长就记不清楚了。有几种地图在木格措与塔公之间标出了一条虚线,连方向都各不相同,毫无参考价值。我一到康定就向当地人打听木格措到塔公沿途的情况,居然就没有找到一个曾经走过这条路的人。


象以往一样,所得的都是众说纷纭甚至是相互予盾的回答。所有的人都劝我不要试图只身穿越,给我讲了许多抢劫杀人的故事。据我所知,曾有一个英国妇女在当地旅行时遭到虐杀,凶手至今消遥法外。而木格措的马帮敲诈游客已形同抢劫,当游客拒绝敲诈时,他们竟然砸烂了游客的汽车。我的一些朋友曾在木格措骑马要去红海草原,但当地向导却把他们带到附近的一个地方,骗他们说这就是红海草原。这些故事并没有打消我的念头,因为根据我的经验,类似情况在开发旅游的地区都是经常发生。不仅是城里人会宰人,山里人也从他们那里学会了宰城里人。而在很少有人前去旅行的地方,民风依然如往日一样淳朴。由于很少有人从木格措走到塔公,很多恐怖的说法都来自于道听途说,充满了渲染和夸张。我想只有到了木格措,找到曾经走过那条路的人,才能从他们嘴里问到真实的情况。


但我后来却改变了方向,先到塔公,再从塔公走到木格措。造成这一改变的原因是我没有找到去木格措的车。在我找车的时候,遇上了两个成都女孩。她们建议我从塔公走到木格措,而且她们也可以加入进来。这个建议的好处在于,由塔公到木格措没有人拦路收票,可以节约38元的门票钱,对于徒步旅行者来说具有莫大吸引力。尽管我经常只身外出旅行,但这并不是我刻意追求的结果。因为我走的地方对一般人来说过于艰难,也就很少有人愿意与我结伴而行。同时我的体力也要较一般人显得充沛,往往到了最后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路上独行。这一次有两个成都女孩愿意与我同行,并没有让我深受感动,因为凭借经验,最后的结果往往毫无浪漫可言。我们决定先从新都桥沿公路步行到塔公,全程37公里,作为初到高原的适应性训练。两个成都女孩租了一辆车跟随接应,没走多远,她们就将自己的行李放车上托运,很快人也坐了上去。如果不是车后来坏了的话,她们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塔公。而我背着几十斤重的登山背包沿公路步行,到达塔公的时候,居然被视为英雄。来自北京的一群游客从车上下来,在塔公的牌坊前面与我合影。他们上午看见我还在路上步行,下午就看见我到了塔公。塔公海拔3,700米,一个成都女孩已经受不了了。当晚十一点钟,我起床为她购买氧气,在漆黑的街道上寻找医院的时候,遇上了当地一个藏族小学教师,他曾从塔公步行到木格措。他用医院的处方笺为我画了一张地图,向我说明了沿途的大致情况。在我听来,沿途的情况并没有如外界盛传的那样危言耸听。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好,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塔公至木格措的道路。所谓道路,只是前人走出的足迹,很多地方需要仔细辨识。即使你找到了一条道路,你也不知道它是否就会通往木格措,这里既没有路标指示,也无人可以询问,判断道路是否正确只能依赖自己的经验与直觉了。


塔公是藏传佛教的圣地之一,被誉为菩萨最喜欢的地方。一望无垠的塔公草原,东边横亘着大炮雪山,主峰高达4,980米,超出周边山峰很多。当周边的山峰已在云层之下全部显露时,它的主峰还隐藏在云层之中,让人莫测高深。主峰就是主峰,一旦它显露出来,让你一眼就能认出。它从冷漠之中流露出来的那股威严、傲慢、傑骜不驯和超凡脱俗,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认错。萦绕着主峰的云雾越来越少,我看见它终于从云层中显露出来,闪闪发亮。我从上午走到下午,它一直位于我的左边,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化,只是稍微近了一些。在高原灼人的阳光之下,主峰的积雪异常耀眼,让人不敢正视。即使在墨镜后面,也能感觉到它那威严的光芒。


我登上了一道又一道荒凉的山脊,高原上的五月,牧草还没有发芽,地面一片枯黄。我的脚步惊起了一些类似旱獭的动物,我的经过引起了它们的好奇,它们停止觅食,跑到我的前面两眼紧盯着我看,待我走近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山峰也越升越高,越逼越近,渐渐挡住了大炮雪山的主峰,只剩下它的山尖还显露在外,象一颗晶莹剔透的硕大钻石,镶嵌在峰峦起伏的雪冠之上。从山脊上回过头看,环绕着塔公草原周边那些高耸的山峰现在已经降得很低了,很多都被我踩在了脚下。白云从我头上飘过,似乎是伸手可及,浓浓的阴影紧随其后在地面缓缓移动。


无意间往南望去,又有一座山峰映入眼帘,它是如此之高大、挺拔和雄伟,已经超出了我最大的想象。在许多由4,000米、5,000米、甚至是6,000米高的雪山所连成的山脉当中,独有它孤零的身影从它们中间傲慢的升起,那峰巅的积雪象是闪光的额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止不住那一道苍凉的目光穿透你的心灵。那应是贡嘎山,海拔7,556米的至高、圣洁之山,无意间我已与它不期而遇。当年约瑟夫·洛克在激动之中曾以为它是世界上最高的雪山。它使我想到了神话中的擎天柱,很可能古代有关擎天柱的神话,就来自于当时人们对于高山的想象。几十年间,曾有无数登山队想要攀上它的顶峰,最后都免不了折戟沉沙,留下几十名登山者长眠于此,而它的圣洁和神秘并没有被丝毫的触动,这足以让我们想象到它那不可征服的气势。望着它庞大的身影笼罩在天边,你会很快明白它的壮美所带有的恐怖成分,美得让人心惊胆颤,不是人人都能承受。象全世界所有那些非凡的山峰一样,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意识到那一片壮美的景色后面所潜伏着的危险。


我知道,这时我用任何语言来描述我的所见所闻都是无能为力的,把它拍摄下来又如何呢?要把它尽可能真实的拍摄下来,让那些丰富的层次得到细腻的表现,至少需要画幅在4×5英寸以上的相机。如果我买了这样的相机,我的背包重量还要增加20斤以上,我有足够的体力把它们带到现在的高度上吗?这将是我要在鱼与熊掌之间所进行的选择。我还记得,很多年前,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我曾经在峨眉山金顶看见过贡嘎山真实的显现。因为距离更为遥远,它看上去更象是天边的一抹白云,舒展而又飘逸。此时此刻当我的目光穿越上百公里距离到达贡嘎巅峰的时候,那种极目远眺的舒展和容纳千山万水的宽广给了我巨大的震憾。不到高原很难想象,人类的目光竟然能够穿越上百甚至几百公里的距离。只因专注于眼前的利益,我们宁愿收回自己的目光,关闭自己的心扉,听凭目光变得短浅和心胸变得狭隘,千里目对于我们已经成为一个虚构。长此以往,我们将会退化成为十足的鼠目寸光,再也无法想象世界的远大。


从山上望下去,下面是一片宽广的大草原,小路到了草原边上就消失了。我看见草原的中央有几幢藏式建筑,四周插着鲜艳的彩旗,好象正在开发旅游。眼看着一方净土的沦丧,我感到无比沮丧。但不管怎样,我想到了那里一定能问到去木格措的道路。一直要到我走近那几幢藏式建筑才知道里面空无一人,我所看到的彩旗原来是新近插上的经幡,正在迎风招展。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一所小学,小学很小,围着半人高的矮墙,总共只有五间房,门全锁着,门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着“康定县朵拉小学”。紧邻小学的是一座喇嘛庙,庙门用石块堵了一半,里面光线黯淡,让人感到害怕,我没有敢进去。按我的想象,朵拉小学应该是一所季节性的小学,每当放牧季节,藏民全家迁移至此时,小学才开课招收藏民子女就读。总之现在看起来很久都没有开学了,院子里都长满了杂草。这时天色已近黄昏,我也不想再走,就在院子里搭起了帐篷,早早钻进了睡袋。帐篷外面风吹得经幡呼啦啦的响,经常有乌鸦飞到屋顶上突然“哇”的一声大叫,让人毛骨竦然。我在帐篷里听到马蹄驰骋而过,猜想会不会是藏民回来了。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冒犯他们,他们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是否会表现出友好和善意。


这时,我在途中所听到的恐怖故事全部浮现在眼前,让我浑身高度紧张。毕竟我是身处陌生的环境,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可能怀有敌意。不过,反过来想,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真要阻止什么不幸发生,肯定是在我的能力之外,我为我能力之外的事情担心岂不是杞人忧天吗?当我这样想时,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就跟平时一样,很快就放松下来进入梦乡。夜里开始下雨,我被雨声惊醒。雨点夹着冰雹,我听到冰雹打在帐篷上先是“砰”的一声,然后就散开成为碎冰滑落下来。无数冰雹破碎的声音连成一片,最后变成了雪花飘落在帐篷上的沙沙作响。大概因为帐篷里面十分暖和,外面下雪让我感到有些兴奋。我想起一个女生说过下雪熊就要出来,她总认为熊会在下雪的时候出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这样认为。我一直在给她说早就不再有熊了,不管下不下雪它都不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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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我才明白下雪给我带来了多大的灾难。茫茫大雪覆盖了高原上的一切,浓雾弥漫遮蔽了所有的视线,昨天我赖以作为地标的那些雪山全都隐藏到了浓雾后面,什么也看不见了。塔公的那位藏族教师给我说过从朵拉抄小路到木格措,要近很多。但现在连所谓的大路都无一丝踪影可寻,那还有可能去找什么小路。除此之外,下雪也增加了行走的困难,本来在四千米以上的高原负重徒步行走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雪上加霜可能使它演变成为挑战极限。我所居住的城市几乎从不下雪,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一会就堆满了我的帽檐。我冒着大雪收拾帐篷,因为慌张而手忙脚乱,连叠两次都未能收好。


现在又该怎么办呢?我望着漫天大雪想了好久。我在高原艰难跋涉了一天之后就轻易返回实在于心不甘,所以总想去试着找路。找不到路我只好按原路返回塔公,我不会去冒险,但至少我可以说我是在试过之后实在不行才服输的。我想按原路返回塔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此时此刻如果我手握一部GPS定位仪那该多好,根据上面的卫星数据能使我轻松的找到返回的路。

我试着向想象中的木格措方向走去,一个藏民牵着马出现在雪地里,他走得很快,不知要到哪里去。我赶紧快步迎上去,说一声“你好”就向他问路,让他吃了一惊。他说他从木格措来,叫我沿他来的脚印走。这里的藏民并不通晓汉语,有的甚至根本不懂汉语,但他的意思我想我并没有听错。我沿着他的马蹄印走了一阵之后,在一条溪流旁不见了它的踪影,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想我该怎么办时,在雾中又隐约出现了一支马队,开始我还以为是幻影。当马匹如电影中的镜头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我驰骋而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两天前送游客去木格措的马队,现在正在返回塔公。马队很快就围了上来,一共约有七、八十匹马。我站在马群中央,前后左右都是马,互相拥挤着,一时显得热闹非凡。骑马的藏民知道我要去木格措后,就劝我跟他们回去,说上面危险,容易迷路,连他们自己都在上面迷了路,他们的马都走丢了好几匹,一个人走实在太不安全。他们一再叫我上马,不收我的钱。但我执意要去木格措,我说我想试一下我一个人能不能走到木格措。他们见我的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劝,只是告诉我一定要沿他们马蹄印走。走到他们昨晚睡觉的地方,就不会再有马蹄印了。那儿叫江坝,有一户人家,付钱找他带路就可以走到木格措。我知道一支马队的足迹即使是在风雪之中也不会轻易消失,我沿着马队的足迹就一定可以走到藏民所说的江坝。至于到了江坝又是怎样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反正先到了那里再说。


事后我才知道,这支马队从木格措返回塔公,按它的速度,根本不需要在江坝停留过夜。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会在途中遇上他们,也不可能顺着他们的踪迹找到去木格措的路。那样一来,我也就只好返回塔公。于是,我先是从木格措走到塔公后来又变为由塔公走到木格措的旅行计划就会在中途流产。但我能否顺利返回塔公关键在于我能否在茫茫雪地里找到路,这确实不象我开始想象的那样简单。在经历了后面的惊心动魄之后我才知道,我孤身一人能够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走到木格措真是足够幸运的了,没有这一点幸运,我会是什么后果都非常难以预料。但另一方面,如果我开始没有坚持要去试着找路的话,幸运也不会降临我的头上,我根本就遇不上那支马队。如果我从来就没有打算从塔公走到木格措,也就无所谓幸运与否,那支马队的所有行踪都与我毫无关系。任何事情只有在我们下定决心要去付诸实施之后,我们才能祈盼幸运的降临。因此幸运总是光顾那些敢于行动的人,守株待兔是不会等到幸运的来临,所以我相信天助自助者的老话。


我沿着马队的足迹气喘吁吁登上了一座山顶,平坦的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脚踏下去,积雪便冒过鞋帮进到鞋内,融化之后把里面弄得湿洼洼的,让人十分难受。而且,山顶除了白茫茫一望无垠的积雪之外万籁俱寂,一无所有,连坐下来喘口气的地方也找不到。实在累极了我也就只好坐在雪地上,一会就把屁股冻得冰凉,赶紧就得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山顶标高多少,因为四周都密布着阴云。阴森森的乌云从深渊下面不断升起,沿着山脊漫过山顶,很快就把一切陷于浓雾之中。山顶的平地一直向前延伸出去直到很远的边缘才缓缓滑向深渊,下面深不可测。透过云雾的缝隙,我看见其它山峰都在它之下,而在它之上,只有一片阴霾密布的天空,让我猜想它在这一带是否算是最高。而它确实也有一种顶峰的气质,我在它那里所感觉到的冷漠和威严通常只有顶峰才会具有。


我出生在一个以山城而闻名的城市里面,看惯了连绵不断的峰峦起伏所形成的气象万千。来到平原,再也见不到由山脉构成的天际轮廓,总是感到怅然若失。而在这些地方,人们会把从地面偶然冒出来的土丘冠以山的美名,甚至还用“万仞”这样的字眼加以夸张的形容。我曾见过最多只有几十米高的土丘就被称为“摩天岭”。有些地方的山象一堆没有骨头的肥肉,堆积在富饶的平原上,丰腴得让人难以接受。有些地方的山过于矫柔造作,象放大了的盆景,当我来到它的脚下,连爬上去看一眼的热情都没有。我从不认为它们是真正的山。


在我所见过的山中,北方的山,慷慨悲壮,望一眼就能让人荡气回肠。它从历史之中承载了太多的苍凉,留下了一个民族久远的梦想。南方的山,永远是郁郁葱葱,布满了亚热带的森林。很小的时候,透过我家窗户就能清楚的看到对岸山上的棵棵松树,对森林的想象让我一次次的感动。高原,则是山在境界上的升华,由最初的玲珑俊秀演变成最后的雄浑粗犷,显出世界尽头的天荒地老。生存的艰辛、道路的遥远,磨砺出生命那触目惊心的质感,更让我们平时所炫耀的那点浮华,犹如过眼烟云一样黯淡。因此,它才可能哺育出无数江河的浩荡,也成为我们梦想和激情的源泉。多少年前,高原,当它从原始的海洋底下缓缓崛起,把一座座熠熠生辉的山峰抬升到云端,也把我们的脚步带到了前所未有过的高度。我们的心灵从这里可以领略到一场伟大的创世,我们的目光见证着大地的沧桑。奇怪的是,如此壮烈的经历,却没有赋予我们同样的伟大,我们悠久的文明几乎容纳了世上所有的一切,惟独缺乏精神上的超越。正是由于精神上的平庸,我们才热衷于物质上的壮举,津津乐道于诸如万里长城、两弹一星和三峡大坝之类。一遇挫折,轻易就会陷于萎靡和颓废,性格之中对于伟大的匮乏,造就了我们在暴政面前的百般驯服和丑态毕露。我们“从来不期待复活,只有坚苦的忍受,我们怎样才能懂得为自己和人类忧伤?我们的眼前没有高山,没有崇仰之物;我们的胸襟没有平原,没有坦荡与辽阔;我们的内心没有河流,没有爱,没有忍受力,没有自由不羁的涌动。” 我们远不及高原之子——那些世代生活在雪域高原之上的民族,他们对于信仰的执着和坚守,流露出内心深处的不可征服。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悄悄的停了,我还在山顶艰难的行走,我早已习惯于独自一人在山间的徒步行走,从不感觉寂寞。只身一人在山间行走,你会感到山与你之间开始的默默交流。你将渐渐走进山的故事,用你那短暂的生命释读它永远的情节。


因此,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面对目力所及的皑皑白雪,我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印象,仿佛我冥冥之中曾经来过,那永恒的记忆历经万世轮回也不可磨灭。


从山顶下来就是江坝,果然住着一户人家,户主名叫仁让昂修(译音),能够说一点汉语。象所有藏民一样,长得十分英俊,让人自惭形秽。马蹄印就消失在他的门前,我再也找不到路了。我要仁让昂修为我带路,他则极力推荐我骑马,而且开出了一个天价。我坚持要徒步走到木格措,把带路的价格讲到了100元。价格谈好之后,仁让昂修变得非常友好,抢着要为我背包。可背了一会就发起了牢骚,抱怨我执意步行,不租他的马,弄得大家都很累。这让我十分恼火。我说你不要背包了,只要把我带到路上就可以回去了,钱我照样付,这时他才不吱声了。他告诉我说前几天去木格措的游客马队就在他这里过夜,一共七八十匹马,他收了他们500块钱。有几百人在山里挖虫草,他没有跟他们去,却赚了500块钱,说到这里他十分得意。我说你现在没上山挖虫草,也赚了100块钱。他笑了起来,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他说他有时住在木格措,有时住在另外一个什么地方,只有在挖虫草的季节才住在江坝。我到了木格措后一定要住在他那里,他要给我挤奶子喝。


有人带路让我感到轻松了很多,我只需跟在后面走就行了,但同时也让我感到乏味。我独自一人行走时,需要全身心的投入,仔细分辨脚下的蛛丝马迹,小心寻找前人留下的模糊脚印,才能避免迷路。这样所走的每一步从此就刻进了心里,永生难忘。有了向导后不需要再操这份心,对路上的一切也就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很快就会忘得干干净净。我对仁让昂修说,一旦把我带到一个能够看到路的地方就不再需要他作向导了。他不同意,坚持要把我安全送到木格措。


这时天空放睛了,阳光从云缝中照射出来,转了几个弯之后,地面居然只有零星的积雪,路已经容易找了。登上一道山脊之后,是一片非常辽阔平坦的草原。横着几道山脊,前面就是红海雪山,远远望去在它的山口似乎有人走出的痕迹。仁让昂修告诉我说翻过山口就能望到红海。红海是高原上的一个湖泊,藏民通常叫它为小海子,把木格措叫着大海子。因为去过的人很少,所以显得有些神秘。我以前甚至怀疑它是否存在,只是一个地名罢了。我上一次到木格措时去过红海草原,到了红海我就知道怎样走到木格措了。远处还有一些低矮的雪山,仁让昂修说是折多山。我在去新都桥途中曾经路过,我还爬上去照过相。折多山口的海拔高度是4,298米,我从山口一口气往上冲了几十米。那曾是我走过的地方,现在又看到它,觉得这地方应该更熟悉了。


我估计现在不要仁让昂修也能够找到路了,就说服他回去,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解。尽管他只带了很短的一段路,我也照样付钱。在他收钱时,我看见他把钱叠进很厚一札百元大钞中,让我猜测他每年的收入还是非常可观。我给他照了相,许诺把照片寄来。他担心我走错了路,又把怎样找路给我说了好几遍,反复嘱咐我要注意安全,然后就上山挖虫草去了。尽管与仁让昂修的相处只有一两个小时,却让我心中感到有些温暖,至今我还经常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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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4-22
 楼主| 发表于 2005-8-10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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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之后,我便向红海雪山的山口走去,回过头去看刚才分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在登上又一道山脊之后,我看见后面的天空乌云翻滚,云层下面水汽蒸腾。我知道那边正在下雨,心中暗暗希望乌云不要向我这边卷来。但乌云却离我越来越近,伴随着雷声的轰鸣,很快便追上了我。几乎是一瞬间大雨就滂沱而下,很快又变成了纷纷大雪。一阵雷声突然在我耳畔炸响,那一刻真是震耳欲聋,山摇地动,天地失色,不由得我失声大叫起来。我看见闪电抽打着山脊,狂风呼啸着横扫而过,似乎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卷走。在大自然的瞬息万变之中,个人的命运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它的消失甚至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我顶着狂风冒着大雪毫无遮蔽的在雷鸣电闪之中行走,一个接一个的响雷就在我耳畔连续爆炸,让我想到生死其实只是瞬间的事情。我觉得我很快就要被击中炸成碎片,只得一次次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当雷声过后我发现自己居然安然无恙,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又眼睁睁的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到脚下堆积起来,使地面变成一片灰白,很快就要把道路全部掩埋了。


我根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设想最坏的情况是大雪把道路彻底掩埋之后,我只好停下来就地等待天气好转。而在这个空无一物的旷野之上,我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地方搭帐篷躲避风雪。我明显感到气温正在急剧下降,如果要在山脊上过夜的话,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装备能否抵御住如此恶劣的天气。我担心我的帐篷难以抵御狂风的吹袭,也担心我的睡袋达不到最低温标要求。真是那样的话,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使我深感恐惧。正当我在按最坏的情况打算时,雪下小了,并且变成了雨。道路虽然变得十分模糊,但还是能够辨认,我一厢情愿的设想坏天气也许就此过去了。但事与愿违,不出一会雪又下大了,雪花漫天飞舞,大风吹得我心慌意乱。我早已顾不得恐惧,几乎是本能的向前奔走,惟一的念头就是抓紧时间,赶在大雪把道路掩埋之前翻越红海雪山。狂风虽然吹得人睁眼都难,同时也带来了充裕的氧气,使我不再需要经常停下来喘气,这就大大加快了步行的速度。


实际上,在我此次旅行的全程中,就只有这一段路算是走得最快。雪时大时小,一直停不下来,侥幸的是它始终没有把道路彻底掩埋。我不知道在风雪中走了多久,在翻越红海雪山时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仁让昂修告诉我在红海雪山的山口就能看到红海。即使能够看见红海,我也没有观赏景致的雅兴了。更何况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什么都不可能看到。我真后悔我出来时没有购买野外专用服装,当时我嫌它贵,也不一定用得着。它兼有防水、透气和防风功能,穿上它就不至于象现在这样衣服全部被雨雪浸湿,浑身冰凉,冷得直打哆嗦。几年以前,我在海拔3000多米的山上也曾遭遇突如其来的漫天大雪,当时我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就在雪地里行走,嘴里哼着《雪绒花》,一点都不在乎。而现在,从未经历过的那种严寒已经由外及里渗透到我的内心深处,连心脏都快被冻僵不能跳动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正是平时下班的时间。此时此刻,那样的生活距离我已经是非常遥远了。前面出现了几顶简陋的帐篷,四周烟雾缭绕,旁边还拴着马匹。我猜想又是在开发旅游,我总是担心这一方净土很快就要沦陷了,实际上那是进山挖虫草的藏民搭建的。一看见帐篷我就四肢发软,几乎就要瘫痪在地了。仅仅是靠着残存的最后一点体力,我才跌跌撞撞的闯了进去。帐篷中央燃烧着一小堆火,淡淡的青烟随着火苗的上升弥漫开来。一对年轻的藏族夫妇围坐在火堆旁,身边躺着他们不满周岁的婴儿。那婴儿长得又白又胖,睁大眼睛四周打量,独自在一边直乐,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让人想起绘画中的小天使。仅仅隔着一道布帘,就是另一个世界。我这个不速之客在帐篷里面受到了藏族夫妇的热情接待。他们甚至连问我一声都没有,就把我拉到火堆前面。他们见我衣服已经湿透,示意我脱下来换穿藏袍。而我当时已经冻得手脚颤抖不听使唤,连解衣扣这样的事情都无法作到,我试了几次甚至不能把手放在衣扣上。藏族小伙子见状连忙为我解开衣扣,脱去衣服,裹上藏袍。接着又为我解开鞋带,脱掉鞋子,让我坐在最好的位置上烤火,并端上了滚烫的热茶。那茶味道很淡,正对我的口味。喝了几口之后便感到有股暖流在体内涌动,好象外面已经冰雪消融,天气变暖,气温回升。这时我想起在塔公藏民家中喝过的酥油茶,我看着他们把茶叶和酥油放进壶里烧开,再冲进杯里,加上白糖,一股香味飘了出来,当时就想痛饮一番。但又怕喝了茶晚上睡不着觉,一直克制着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一杯杯的喝,想象第二天早上要去痛饮一番补回来。早上起来时藏民已经把酥油茶烧开了,我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喝酥油茶。早餐时我又喝了很多酥油茶,一大壶酥油茶主要是我把它喝光了。我走时还想把水壶灌满,有人劝我说酥油茶冷了就不好喝了,才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正是这样,我保留了对酥油茶全是美好的回忆。火上还蒸着馒头,馒头是用青裸面作的,黑乎乎的,而且也没有发酵过,口感很差。不过,在连续吃了两天巧克力之后,看见一锅热气腾腾的馒头更能引起食欲。我围坐在火堆前面,慢慢喝着热茶,一点一点的咬着馒头,仅仅在几分钟之前这还是我完全不敢想象的奢侈。我把巧克力送给了藏民,一辈子都不想再吃它了。那对藏族夫妇几乎不会汉语,除了个别单词能够听懂之外,我们之间只能以手势示意,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一直在想,当一个身陷困境的陌生人闯进来寻求帮助时换了我又会怎样,我也许会给他一点钱打发他尽快离开,嘴上还会说得客客气气,但心里会认为是一种冒犯。我们对于陌生人的帮助很少是真正发自内心,多半都是被动的、被迫的,出于教养、出于礼节、出于义务、出于功利等诸如此类的考虑而不得不作的,在心底我们把自己的事情与帮助他人分得清清楚楚,总希望帮助他人不至于影响到自己。而对游牧在高原之上的藏族来说,帮助他人就是帮助自己,是自己日常生活的一个部分,不存在着份内份外之分。他们对他人的帮助总是源于内心的深处,与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总是非常热情、主动,让人很容易接受。他们对这个世界所求不多,并不需要象我们这样终日忙忙碌碌,因此心中更多一份平和、更多一份安详、更多一份快乐、更多一份自由、更多一份智慧。他们淡泊的生活犹如是世外桃源,保留着最后的精神家园。晚上我把帐篷搭在他们旁边,心里感到非常踏实,一路上我所有的担忧和恐惧,现在都不复存在了。狂风把我的帐篷刮得哗哗直响,气温降得很低,我一夜都没有暖和过来。


我蜷缩在睡袋里很久都没有睡着,心里不断追问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设想了很多种答案,最后才突然领悟,这个问题就跟追问登山者为什么要去登山一样,是我们无法予以回答。对于我来说,到哪里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远离人群的出走。出走的经历犹如是一场寻觅,在大地上我们短暂的一生最终能够寻觅到一些什么,这是我们在事先很难就诉说清楚。哥伦布找到了美洲,库克找到了澳大利亚,这一最终的结果决定了他们后来的回答。但假如没有这些伟大的发现,他们又该如何去回答人们的追问呢?我显然不可能再去发现一个美洲或是澳洲,我的寻觅更不可能产生任何功利的结果。寻觅的过程就是心灵的旅程,历经心灵之旅的痛苦和困惑,我终于能够读懂高原的严酷。在我眼里,它早已不再是一道供人观赏和拍摄的风景,它的壮美也不在于它非凡的景致。岁月的洪荒留下永远的寂寞,惟有高原,相守着灵魂的孤独,我从它的孤独之中感受到无尽的悲怆。我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一遇上人多我就无话可说,从不参与全国人民极为热衷的那些娱乐。但我们却是一个人民的国家,万众一心与举国一致是它建国的基础,所以它不仅需要思想统一和政治团结,统一还应该包括人民的生活及其娱乐。如果个人有关善的观念互不通约,那个人就不应再有自己的追求,而应该聚集在人民的旗帜之下,意气风发的走上同一条道路。从人民的公社,到人民的城市;从人民的交通,到人民的银行;从人民的领袖,再到人民的专政,人民拥有一切。我们有着太多的人民和太少的个人,在人民的国家里面,个人无处可藏。但人民没有思想,即使是在人民的国家,思想、主义或是理论之类从来也没有归属过人民。而是正好相反,人民受到它们无孔不入的反复灌输,被它们武装了头脑,才让人炼成了钢铁的战士或是思想的卫兵。当年爱因斯坦受邀参加阅兵式,当他看见装备精良、排列整齐的战士迈着正步走过检阅台时,他不理解这些人还要大脑来干什么?也许战士就成了人民最后的归属,作为个人,只有在人民中间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除了充当人民的喉舌之外,他无从表达自己。当个人与人民格格不入的时候,飘泊就成了个人永远不变的命运。飘泊何处?天地之间,惟有高原的辽阔,才能容纳灵魂的飘泊。因此,从这一意义上讲,我只身一人徒步的旅行,是自我的一次逃亡。从城市的喧嚣到高原的孤独,转换时空,留下我漫长而又艰难的脚步。我飘泊的灵魂渴望孤独,在孤独之中等候思想的解冻。思想的海洋潮涨潮落,把人类带到新的大陆。当思想的潮流沉寂之时,人类将从边疆退守,复返愚昧之中。何处是我新的边疆?何处是我新的大陆?在我的命运之中,我将与孤独永伴,与大海相守,一如星空萦绕高原的夜梦。


天亮的时候,雪终于停了。藏族小伙子很早就来叫我,把我带到他的帐篷里,捏粘粑给我吃。他看出我吃不惯粘粑,立即又弄来了一碗方便面。我知道他们在山里挖虫草时生活相当艰苦,不愿意吃他们的方便面。我给他们留了一点钱表示感谢,遭到他们坚决拒绝。我还给他们全家照了相,照片上小伙子的头发被大风吹得立了起来,很多人看了照片觉得那就是藏胞很酷的发型。他们的婴儿光着屁股就被抱出来照相,一点都不在乎清晨的寒冷。因为语言不通,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好把照片寄到仁让昂修那里,让仁让昂修给他们带去。至今我也不知道他们收到照片没有。


离开那对藏族夫妇之后,我又踏上了行程。藏族小伙子似乎告诉过我到木格措只有五公里了,远远望见木格措宁静的湖水在山脚下闪烁,我自信现在再也没有什么障碍能够阻止我到达目的地了。虽然如此,这最后五公里一路下坡却让我走了足足七个半小时,早晨八点钟出发,一直走到下午三点半,真是前所未有的记录。我在途中还迷了路,为找路耽误了很多时间。我一路上多次趟过冰冻刺骨的溪流,双脚已被严重冻伤,脚指甲冻死了三块,现在每走一步都得咬紧牙关,艰难的挪动脚步。眼看着木格措就在眼前却总也走不到,真叫人有说不出的沮丧。我后悔在雪地行走时没有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脚,只要小心不让雪进到鞋里脚就不会冻伤。我还后悔昨晚睡觉时还是应该穿上湿袜子,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保暖的效果。如果我睡觉时再加盖藏民的一条被子,夜里就会暖和得多,脚至少不会被冻伤到如此的程度。总之,很多细小的疏忽积累起来导致了严重的后果,暴露出野外经验仍然不足。


我终于走到了木格措,又闻到了湖水之中那股潮湿的腥味。在经历了一路上的惊心动魄之后,我心如止水。很多旅行团已经到达或是正在离去,湖畔人头攒动,嘈杂喧嚣。当我从他们中间穿过时,有人问我从哪里来,他们不知道从塔公可以走到木格措,他们的导游也没有给他们讲过。他们的导游坚持认为我是一个老外,根本不信我的解释。我*地道的当地口音到饭馆点菜,竟被誉为是中国通。出租车司机咬定我是学校的外教,不然方言不会说得如此之好。我不相信这几天的日晒风吹就会让人脱胎换骨改变模样,开始我还觉得有些好玩,但当他们异口同声一致这样认为时,你会突然发现你和他们之间横亘着的那一道鸿沟。你让他们感到陌生,他们则让你深感悲哀。此时此刻,身处喧嚣之中,你才最能够体会无处不在的那份孤独。从木格措返回康定只有三十多公里,汽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当白雪皑皑的山峰从车窗前一掠而过的时候,我想起了这几天来我所经历的一切。我翻越雪山、淌过冰河、穿行草地、走出沼泽,只身应对生存的挑战。在我就要离开这片遥远而又艰辛的土地,一股莫名的感动竟如潮水向我涌来,让热泪在风中潸然而下。高原,那是我生命中的一段经历,我用脚步穿越了它的沧桑,却无法忍受沧桑就要化为记忆。我的心从此留在了高原,铭记着与它休戚与共的时候。

------转自http://blog.soufun.com/blog/%B7%AE%C3%C0%C6%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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