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久没有遇见“美”了，直到德卓在金黄的麦浪中歌唱。
牐牭伦康拿啦皇敲褡逦杼ㄉ险寡莸囊煊蚍缜椋也不是旅游杂志里包装的世外仙姿，她就是美最质朴的本身——善良聪慧、勤劳踏实。就是这些显得陈旧的形容词，我很难遇到可以使用的对象了。
牐犚问她从哪里来？德卓和她的父亲多吉，母亲木都，以及母亲的姐姐一起生活在海拔3500米的立启河旁的山坡上。那是一个宁静古老的村庄，虽然现在只有12户人家，但德卓说“热么德”的意思是有千万人居住的地方，根据法国探险家弗德瑞克带到美国进行的碳14测定，热么德现存的四座碉楼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这个小小的村落，和中国西部横断山脉中千万个散布在山间河谷中的村落一样，早已在复杂的民族战争、迁徙和融合中失落了自己的历史。除了充满了宗教色彩的传说外，谁也不知道这些碉楼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为什么而修建？至于他们自己的来源，大多数朴实的村民会告诉你：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
牐犎让吹乱阅系娜嗣撬底拍狙庞铮热么德以北的人们说着康巴语，而热么德则有一半的人说着木雅语，一半的人说着康巴语。虽然自上个世纪50年代的民族划分以来，他们被统称为藏族，然而这些语言的截然不同则向我们显示，国家权力下建构的民族和行政区划还未能完全消融这些异质的文化，但是不会太久，新都桥至沙德乡崭新的柏油路会把更多的康巴语和汉语带到这里以及更南边的地方，而关于木雅文化与西夏王朝的关系则只会存在于学术界的讨论中，博物馆是他们不可避免的归宿。
牐犝庑┗拔颐挥卸缘伦克担德卓和很多少数民族知识分子一样，他们希望保持本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和由此而来的自豪感，尽管他们的活佛曲吉建材说，不能让木雅语消失，但正如德卓自己所说：康巴语正在“吃掉”木雅语。同样的，这种“吃掉”发生在世界的各个地区，每天多少小语种在消失就如多少物种在消失一样。虽然人类开始意识到保护“多样性”的意义，但是全球一体化的浪潮无可抵挡，大吃小，强吃弱，一场从未终止的演化。
牐犖什么不甩开这些宏大的话题，来讲讲德卓呢？她只是个姑娘，美丽的姑娘，生活在一个不通汉语的村子里面，村子里的人们并不关心木雅文化和全球化，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不是因为村子里有这么几座古碉，那么弗德瑞克不会来到热么德这个小村子；又如果德卓没有对弗德瑞克微笑，没有引她到自己家里，也许德卓就没有机会进入大学读书，不会知道木雅文化与西夏，不会去想什么语吃掉了什么语。但毕竟德卓所生活的时代已经不同了，公路修到了河对面，外国人来到了她的村子，试图研究村子的历史，并支助她读书，负担她在大学期间的全部学杂费。于是我才会遇见这样的德卓：我在这个外国人的基金会工作，我的任务之一是带德卓和多吉一起，去阿坝州的牟托村看看沼气池的制作使用，然后和他们一起回到甘孜州，了解沼气池在热么德建立的可行性。
牐牭伦克们一家并不常常外出，于是这趟行程让他们之间颇为挂念，德卓和爸爸出门之后，每天要给在家的妈妈多次联系，靠着那时断时续的信号说说田里的农活，天气的冷暖。一路晕车的德卓会告诉妈妈自己没有晕车，还把成都闷热难耐的天气说成刚下过雨，妈妈也同样说着善意的谎言，无论手头再忙也会告诉德卓家中清闲，一切放心。同样是独生女儿外出，他们一天几次电话，我几天才往家打一个电话，且时间不超过1分钟。从中学起，我在父母面前就变得沉默寡言。德卓是个比我体贴得多的好女儿。
牐犜缟狭点多，我仍模模糊糊的睡着，但是德卓已经开始烧火煮茶，并给我做包子吃；此外，她还要打扫房间和牲口圈，并把马儿放到山后去吃草。而她的爸爸妈妈吃过早饭之后就会带上中午的干粮去田里干活，直到太阳落山。他们的生活如此单纯。我们在屋顶上望着这片美丽的河谷，德卓说，就像牟托的小杨，走得再远也会回到自己的故乡。夜里我们点着蜡烛对话，德卓很担心，因为传言说就要修水电站，他们可能要移民到很远的地方。我想起了汉源，想起了干涸的岷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说如果无法避免，要争取最大的补偿……
牐牭伦恐餍薜淖ㄒ凳遣匚姆译，成绩是班上的第一名，二十岁的她也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看超级女生，她的偶像是去年的亚军周笔畅。
牐犂肟热么德的路上，丰收的麦田在翻滚。我想，现代化会打破他们的宁静，就像德卓开始抱怨家里无法收看“超级女生”，隐隐的忧伤已经在侵蚀这些屹立千年的古碉。但我还是要说，我看见了如此美好的瞬间——德卓在歌唱,流行歌曲在麦浪的声音中依然动听。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9-23 14:51:0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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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3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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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3 23: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