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了整个冬天的大树终于热闹起来,鹅黄、新绿从一点到一片,慢慢开始融化城市冷寂的目光。车里的味道真的很“毒药”,我多么希望能够掀开这压抑的屏障,自由地与春天呼吸。混浊的空气让人提不起精神,我的眼皮成日耷拉着,完全没有四月里应有的活气,如果,如果没有那些大树上鲜艳的色彩,我真担心自己会就此睡去,一觉不醒。 晚饭后拖着重重的步子恍惚人间。女人对诱惑说了也许,男人对未来的态度是难说,仿佛每个人在这个四月天都有些情非得已,似是而非。我猜这年头劝说的力度一定是最大的,只是方向往往与我们的初衷相悖,因此,我终止了对女人喋喋不休地关切。美丽需要爱需要关怀,除了一遍又一遍地从陌生男人那里得到认可,她找不到通往幸福的捷径。女人的爱情与男人的身体在这个温度、阳光和水都足够充分季节里蠢蠢欲动。她一脸灿烂,“找到个好用的,怎么舍得放手?”女人的样子在笑容里渐渐模糊,我分明知道她的孤独无人医治,却只能对着长街上渐渐苏醒的树木叹息。 我和她,曾经漫步在这条安静的路上,谈心或者安慰;他和我,也携手走过秋天那一树树金黄的落叶,彼此温暖或者沉醉。我还在相同的路上守着一年又一年的四月,他们却都渐渐地失落在记忆的时光里。男人的情绪越来越向股市里的大盘靠拢,他们不用去菜场买注水的猪肉,也不用跟自己的女人说“我爱你”,可是他们依然不快乐,也不满足,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亏欠他们。“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我想起春风里倔强荡漾的新绿,傻傻的,多少有些孩子气。火星与地球之间到底有多远?男人和女人到底有没有同样的语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的不是“没离开”而是“想靠近”。 一个人停停走走地奔学校去,开阔的操场上野草飞长,杂乱得很有生趣,我有了运动的想法,可是,灌满铅的腿最终还是没有迈出去。脸色腊黄目光呆滞,我是不是病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小妹孃孃,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她那副尊容让每个人都想到了死亡。有人压低声音在接电话,语无伦次并且有些迟缓哽咽,我才发现那张曾经英俊的脸孔竟忽然衰老了许多,他身上还穿许多年前买的西服,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这个小妹孃孃的男人,从十四岁开始跟她认识,早恋、分手、和好、再分手、再和好,然后结婚,到今天已经有三十个年头。小时候只觉得他们很叛逆,现在却是无比地羡慕,爱情与亲情都丰收了,他们的人生哪里还会有什么遗憾。 再去医院的时候,男人脸上的表情终于舒缓了许多。小妹孃孃已经醒了,她在丈夫、儿子和朋友们的簇拥下,隆重得像个皇后,丝毫看不出半点病态。就像四月里复苏的大树,女人的身上洋溢着新一轮的青春和朝气,而唤醒这一切的不是春风,是爱。 人间的烟火熏染了男人、女人,他们的故事冗长、重复、并且毫无新意,可我,即使在昏昏欲睡的时刻,还是愿意相信,这个四月会发生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