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唐家河，回到人间（中国第二个民间保护站建立的那些日子）

Luke

多年以后，当我带着女儿来到这个美丽而难忘的地方，我会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段日子，远离尘世的生活。
在清晨，残留的睡梦就会在那些叫不出名字，高低齐鸣的鸟叫中被唤醒，











  


  
  

在晨曦中，或许在路边，就会看到血雉和她们的孩子，静静地注视她们去寻找父母，祝福她一定能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如果幸运，我们会看到美丽的绿尾虹雉



如果能坚持，再加上百分的幸运，或许也能像奚志农老师和他的伙伴一样，拍到一百多年来还没有影像资料的灰冠鸦雀

(链接------阔别百年的珍稀鸟类灰冠鸦雀，再现我省唐家河自然保护区。记者昨日获悉，国内核心学术期刊《动物学杂志》最近以封面文章的形式公布了这一消息，而它的发现者为成都的生态摄影师董磊、以及著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灰冠鸦雀是中国特有鸟种，被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和《中国物种红色名录》列为易危(VU)级，“自1892年发现以来，就没什么人看见过了。”2007年7月28日，他和奚志农在四川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片海拔约为2600米的冷杉林下的竹丛中，见到了一种罕见的鸦雀。所拍摄的照片经专家鉴定，正是神秘莫测的灰冠鸦雀！此前的100多年里，“这种鸟的野外观察记录仅有一次，影像资料从未有过。”）


或者沿着这片山脊，来到3200米高的大草堂，






悄悄地观看成群的野生羚牛在他们的天堂里自由自在的漫步






还有在运气好的时候，或许能同大熊猫，川金丝猴碰个面。当然，你还得要有一点点勇气。

一样的，在险峻的路边，我们也要有一点闲趣，去欣赏美丽的高山花草，比如杜鹃，这个季节还灿烂地绽放，纵然“寂寞开无主”。






在天气好的夜晚，会看到这一生中最美丽的缀满星星的夜空。

仰望明亮的星空，我会想起这个地方，在多年以前，我奉献过人生中短短十天，却充满意义能让我回忆的地方------
在唐家河自然保护区，在2700米的山上，我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建立起来的绿尾虹雉小屋------野性中国大草堂科考保护站

Luke

6月4日早上，同另一个晓东（野性中国的工作人员，前一天从北京来到成都，为大部队做准备工作） 会合后，我们去接杨欣老师，然后去机场迎接其他志愿者和奚志农老师，外滩画报工作人员等。

对于杨欣，我是熟悉而陌生。十多年前，他和一帮朋友，建起了中国第一个以民间力量完成的保护站------索南达杰保护站，在自然条件十分恶劣的可可西里。那时候，我知道了美丽的藏羚羊，知道了索南达杰为了保护藏羚羊，牺牲在可可西里。知道杨欣们为了环境保护，建立了“绿色江河”，我们才能更多地了解，三江源冰川的退化，人类家园将会面临的不可预知的未来。就在几天前，他们刚刚从长江源回来。
（http://www.green-river.org/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331）
可我之前一直未曾见到过他本人，尽管他住的地方同我家就在一条街上。

在去机场的路上，杨欣老师讲到，他一直在筹划建立第二个保护站，就在四川，可是在去年准备时，遇到了5.12地震，就停下来了，但是这个计划还会再进行。祝愿杨欣能早日实现他的又一个梦想。

正因为这样，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就成了中国第二个民间科考保护站。

在机场，我们接到了来自北京，上海，广州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奚志农老师8点过就到了成都机场，他从大理过来。奚老师是大理白族人，这个保护站的主要资金来源是奚老师卖摄影画册积攒来的。当然，还有《外滩画报》对于环境保护的贡献，以及在这背后支持的很多人。






然后，我们直接前往唐家河国家自然保护区。
从这张照片，可以很容易辨认出杨欣来，当然，更容易找出我。





在车上，我们第一次互相认识，我是志愿者中唯一的东道主。第一次简单的介绍，没有深刻的印象留下，在一起生活一些日子，你就会发现每一个人都那么有个性。

十二个志愿者被分为四组，每组三人，各有一个女生，我是第二组组长，同组的两个，一个是队里年龄最大的，还有一位是重量最大的。





从绵广高速金子山出口下去，我们就穿行在蜿蜒的山路上，往左是到青川，往右穿过隧道就是回我老家的路，这次到唐家河，对我也是回老家。青川是5.12地震重灾区之一，一路上，两旁还有很多板房，新房的建设也如火如荼。

Luke

下午四点左右，我们到了东河口，一个被全国人民熟悉的地名，一个充满绝望和希望，悲伤和关爱的地方









活下来的人们用着最朴实的方式纪念远去的灵魂

在这里，我们静静地在心里祈祷。

谨以下面的文字，祝福逝去的灵魂在天堂安息，活着的人们在人间平安------
黑暗，湿漉漉热乎乎的

压迫着他

远处有哭声，隐约

温暖的感觉拥过来

象极了

抱着他刚落地的那一刻


他没睁开眼

适应这时的黑暗    如同

出生时适应阳光一样

是在母亲的怀抱吗？

那么紧紧地裹着

他羞愧地笑了


五月

真实的大地

如儿时的摇篮

还在若即若离地晃动

风  从林梢吹过

炊烟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越过了山岗

趟过了门前那条河过来

老牛在身后反刍

有时他很厌恶这种声音

发酵的青草

在夕阳下晃晃荡荡

夏日夜晚

他不明白手拍在老牛背上

会不同于

拍打蚊子在门板上的声音

坐在一天阳光的门槛上

他有时懒得去拍

爬满小腿的那些蚊子


这个时候该吃夜饭了吧

老父亲仍然习惯

默默吸完最后一口旱烟

父子俩面对面

仪式般的进入用餐程序

父亲

我和你一样

都是沉默的人

我们在这个世界

没有太多的话

我们都知道粮食的由来

我们试着把贫穷的日子过到底

并从中体会快乐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习惯

如同锄头般那样顺手


今天的电话铃声没有响

自从有了电话

他的话越来越少

也没再写过一封信

许多亲人和伙伴都在山的外边

远方就连在

偶尔响起的电话中

他去过山外，也到过一些地方

还是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不习惯

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

对待粮食和水的态度

多年后他会记起

秋天第一碗新米饭

在粗瓷大碗里

正午的阳光下钻石般绽放

婆婆说

要感谢老天爷

让我们有饭吃


他以一种方式在接近大地

是入夜了吧

凉意包围着他

黑夜

愈来愈深愈紧

他蜷缩着

像一个婴儿

裹满血水

他在慢慢地走向

母亲的子宫

这只能是一次

子宫的痛苦


接下来

天堂的光明

大地的温暖

会照亮黑暗中的人们

Luke

继续前行，在傍晚七点左右，终于到了唐家河保护区，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很久。短暂的寒暄后，几辆车一起驶向毛香坝保护站。离目的地愈来愈近了，大家的心情也变得急迫起来，六个多小时的煎熬快要结束了。可意外就在离毛香坝还有三四公里的地方出现啦







一辆从保护站里面驶出的蒙地欧因为车速过快，为避让我们乘坐的大巴车，开进了靠近山壁的水沟里。于是，全部下车，帮助把车拖出来。这让我真切地体会到，开车一定要小心，不要想当然地认为不会有情况发生，随时，我们都要估计可能出现的状况，尤其在自认为没有车辆的山路上。

终于到达毛香坝，放下行李，我们来到餐厅，可口的饭菜早已准备好，还有当地特产------蜂蜜酒，入口感觉很好，不过大家都是浅尝辄止，因为明天一早就要艰苦的爬山。





感谢保护区的朋友，为了欢迎我们，还准备了篝火晚会。就是这位谌副处长，应该是到目前为止，同野生大熊猫面对面最近的人，相距不到3米，在互相注视一番后，大熊猫慢慢转身离去，而我们的副处长应该是坐在地上喘气啦。





唐家河宁静的夜晚，在熊熊的篝火映衬中，愈发静谧。或许，在身后的密林中，大熊猫还有金丝猴在注视着我们。

Luke

6月5日一早，从昨夜休息的帐篷中走出来，阳光灿烂，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吃过早餐，收拾好背包，我们乘车从毛香坝向摩天岭保护站去。经过一番折腾（山路艰难，大巴车只有中途停下，走一段路后又换乘保护区的小车），终于来到摩天岭保护站。在这里，要举行一个简单而郑重的启动仪式。





从他们的演讲中，我才知道为什么选择这一天举行科考站建设启动仪式，因为今天是“世界环境日”。













广元日报记者唐芙蓉女士为每一位志愿者赠送了她刚刚出版的书作《魂断东河口》。从这位亲历5.12地震的记者笔下，我更深切地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或许，这一支队伍的人数很有限；或许，我们每一个人只能贡献微弱的一点点，但我们行动了，期望我们简单的行动能唤起更多的人对环保的关注和付出。

Luke

车子只能送我们到这里，剩下的路就得靠我们的双腿啦。每个人在进行最后的出发检查。





走过一段Z字形山路，然后就顺着山脊前行。这是一条保护区职工们的巡山小道，不过据说，路况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艰苦的四个小时过去了，我看到了已经弃用的这座小屋。从这里到即将新建的科考站还有不到半小时的路程，全部是下山。放下背包，我又折返了回去，因为还有更艰难的兄弟在后面行进。




终于来到这里，我们将要生活和休息一些日子的地方。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很好的月亮早早升起来了。月色下的唐家河将会陪伴我们这些日子。

Luke

二十多天后，一座小木屋就会矗立在这里。我们看着他一天天成长。到这时，木屋还没有使用一根铁钉。


  




   











人多力量大，我们就是这样将一块积木拼出来了。







  





很久没有看到这些工具和手艺活了。锯，劈，刨，凿，放线下墨等等。每一天，帮助木工师傅们打打下手，工作量不算小，但在2700米的山上，却没有感觉到辛苦。

Luke

山上没有电，要打电话需要用一个小时爬到山脊使用甘肃的讯号，可就这样，我们也会让自己快乐起来。

首先要解决方便用水的大事，我们铺建出一条自来水管，引来了真正的天然矿泉水。




干完活，美美地吃上一顿，是很惬意的一件事情。这里的腊肉可是真正熏出来的，就连我们每个人都差点被熏成腊肉了。












不过，为了让大家能按时吃上饭，看着炊事员很生疏的切菜，我只好亲自出马，负责每天切好几斤肉，尽管这位“大厨”在家做饭只负责掌勺。当然，为了显示出“大厨”的尊严，得为我搭好凳子，只是比较简陋。






休息的空闲时间，大伙儿聚在一起聊聊天，开开玩笑，疏解一天的劳累。











能猜得出看的是一本什么书吗，让她想去揭开这个谜底？




同奚老师一起爬上大草堂，去追踪和拍摄羚牛，真的很有意义。尽管天公不做美，我们一组上去的那天起了大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看清楚两头羚牛，转眼就消失在大雾中。留下些遗憾给下次吧。看着奚老师那么专业，那么专注，油然而生一种敬佩。




夜色降临，在寒风和细雨中，我们一起分享奚老师26年的野外摄影经历和故事。








或者围坐在火塘边，听奚老师的人生奇遇，听师傅们讲述川北民间故事。




火塘烧得旺旺的，夜色寂静------
“难得夜这般地静

难得炉火这般的旺”






天气好的夜晚，满天的星星闪耀。仰望天空，我深深地体会到北岛那句

“从星星的弹孔中

将流出血红的黎明”

也有的夜晚，只有闷在帐篷中，听雨，还有风声，你还得担心帐篷会不会被掀翻。

Luke

就这样，日子很快就溜走了。第一批志愿者要下山了。离开的前夜，有两位兄弟喝了个天翻地覆，一夜都没睡好。有一位实在没有恢复状态，只好在两天后同我们第二批一起下山。

12号晚上，为了送别我们四个第二批下山的志愿者，所有的人，包括木工师傅们，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每个人都难舍，难舍这段经历，难舍短短十天共同生活过的兄弟姐妹------
邹军，会讲点带色的笑话，自己编了个恐怖故事，不过给老婆讲睡着了。据称对唐诗有研究，13号在双流机场为此写下一首诗

朝霞翻腾岷山莽，
密林静谧百兽徉。
采木坎坎危石下，
结庐叮叮芳草旁。
一行世尘志愿者，
十二云端飞虎将。
烟熏火燎苦为乐，
风萧雨骤闲亦忙。
愿集众心绵薄力，
佑我中华青山绿水万年长！
大师，本名慧远，100公斤中的大汉，感情却最细腻，临别时话语沉重，泪光闪闪；
陈欣，地道的上海人，12年来第一次喝醉酒，据称当夜喝了有一斤二两，很难见上海人这么豪爽；
陈亮，一位院士带的博士生，到唐家河是第一次坐飞机，穿一件大伙认为是德国鬼子的外套，细看却是The North Face；用一部我在二十多年前用的海鸥120相机，胶卷还是过期的；
陶澜，到过很多地方，自称生命过半，不过才三十岁多一点，不隐讳自己是“青楼名记”------北青报的记者，志愿者中除我以外，能切一手好菜的就是她了；
陈硕，一个小孩，即将毕业，已经走遍了欧洲等地。我调侃他，可能那年在新西兰的成人酒吧，看到的高中生就是他；

还有刘斌，亚芳，千江等等，当然还有体力超好的飞虎，每次看到他扛五块木板，心里就生气，逼得我没法啊；

还有大虎，按照陈亮的说法，是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不过，我认为他还有一些不知道，即使地上全明白，天上只知道一半……
还有保护区的何站长，邓建新老师，黄警官，小刘等等，谢谢你们，陪伴我们在山上的日子！

一样难忘的是那些老师傅们，他们对于生活的忍耐，人生的感悟，还有------我在分别时说到的：古风犹存。围炉而坐，不到不得已，他们不会从你的前面经过，一定要过，他肯定会说声抱歉。



盛宴总会有拉上帷幕的时刻。十三号早上五点钟，我们就起床了。收拾好背包，还有这些天在山上产生的垃圾，我们要带到有处理能力的地方。一一告别，我们踏上归程。

还要坚守半个月的兄弟送过一程又一程，总有要说再见的时候，就此别过吧！

再回首看看战斗过的地方，不知何时再见了。















一切都会有结束，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对于小屋的建设，已经结束，可是对于环境的保护，我们才刚刚开始，气候的变暖，二氧化碳的增多，臭氧层的破坏，冰川/南北极的融化，让我们这个世界难以预料未来，这时候，纵然不愿像海子般------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也希望如北岛------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Luke

今年6月份在唐家河建立中国第二个民间保护站，值得怀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