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散记[二]——日出日出日出

易邋客

人从各家旅馆里走出来，汇集在道路上，向金顶的悬崖侧移动。
     
    他们大都穿着一样的防寒服，在低垂的天空下沉默着，象一队溃败的逃兵。深青的天幕被撕裂开，露出条状的鱼肚白，几处山巅如岛屿般浮出云海。
     
    我喝了几口牛奶，有些紧张。江海上，在山巅，村庄的溪边，我家的楼顶，看过多少次日出，已经不记得了。我喜欢独自一个人看着太阳跳出云层，照亮我灵魂的每个角落。我就象一个新生儿般无知，坦然，柔软。我吐露自己的愿望，晾晒深藏的秘密，加热凉透的血液。
     
    好象体育馆的遮蔽顶 ，头上的云层逐渐收拢，颜色变浅，形状凸显，应该是波状蔽光积雨云。沿着崖壁栏杆由下而上，排列着几层人群。他们僵硬的姿态融化了，有的拍照，有的急着找好位置，更多的和我一样静静站着，象一棵虔诚的树。浅红的光覆盖了我的额头，身体，我被一股无比祥和的力量所牵引，我大口呼吸。脚下云海无际的雪野般，我是一只初生的小鸟。
     
    “啊”字如一股疾风同时掠过千人的嘴唇，东方一个圆圆的红头颅探出来了。这一星鲜亮的火种刹那间点燃整个铁青的丛林，火势漫天，狼烟兀起，惊醒了酣睡的众神，复活了沉沦的鬼魅，你看：苍穹上，朝着赤热的核心，喷涌的火山口，他们火红的面庞，他们唱！唱造物的伟大，唱存在的喜悦，唱灵魂的永恒，唱青春的丰硕！他们唱，唱，唱！歌声铺过岩浆，滚过麦浪，摇过枫林，掠过沙漠，明亮的号角响彻九天。万物如梦初醒，喜不自胜而发抖。燃烧，燃烧！宇宙间这金色的脉搏，砰然作响！
     
    我挺起胸我闭上眼，我通体透明我无边无际，我无所遁形我稀薄如气。我回到妈妈的体内，我是一枚金色的果核，包含无限的可能。我从未感到语言如此无力，象一条狗般伏首贴耳。面对这无敌的造化，失语应是最高的敬意。我还是要说：--------我感到幸福。
     
    太阳隐入云间，而下方蛟龙共舞，银鱼腾跃，白鸥翩飞，浪花轻绽，云海喘息，激荡，澎湃。阴霾云层透下清澈佛光，亿万乌衣白衣沙弥，如恒河沙数麋集天国，共参正觉。
     
    人群在欢呼拥抱，猕猴在树间腾挪，小鸟欢唱，露珠滚过花瓣。天地间生机盎然，一片欢腾。
    太阳啊太阳！没有你所照耀的一切，你的意义何在？